我提着炉子,追着那道白影子跑出去了二百多米,四周是一片漆黑,瀑布的轰鸣声越来越大,却不见白马的影子。
“幺儿爷?”我试探着低声喊了两下。
没有人回应。
但是我不觉得刚才的白影是我看错了。
不过我也不敢再一个人继续往前走,而且绝明他们还在洞里,没人守夜也不安全。
于是我转身返回山洞,一面想着,白马是个万事有考量的人,他如果没有回应我,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
突然,我脚一滑,踩到一块硬物差点朝前扑倒。
我堪堪稳住身子,挪开脚低头拿炉子一照,只见地上的烂泥里露出来半个蓝黑色的钢瓶。
“什么东西?”我蹲下来把炉子搁到脚边,两只手把那钢瓶埋在地下的部分也给扒拉了出来。
是个便携式氧气瓶。
就像那种潜水用的呼吸器,我提了一下,分量不轻,但是外层的尼龙包装已经完全给破坏掉了,瓶身也凹陷得不成样子。
我心里起疑,这地方怎么会有这东西?难不成是谁在山洪暴发的时候在这地方潜水?
嗯,说实话,这倒像是疯子能干出来的事……
我抹去瓶身上的泥,忽然注意到在一块像是石头砸出来的凹陷处有一行极小的刻字,仔细一看,很像是人的名字——
“翟一。”
像这种携带的氧气瓶,一般所有者都会对瓶身进行标记,一些比较讲究的人直接在瓶身制作的时候就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上头。
看起来,这个便携式氧气瓶的主人是叫翟一。
但最让我感到奇怪甚至是惊异的是,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他妈的一下子也想不起来了。
“翟一……翟一……”
我努力地回想自己是在哪里曾见过这个名字,突然,我想起来在马场道鹦鹉巷的尸味斋找到的那个笔记本……
笔记本上记录了很多陌生人的信息。
靠,第一个人的名字,好像就叫翟一!
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那些被记在“缅山清洗计划”里的名字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个叫翟一的人的物品会出现在这里。
在山下铺子伙房帮厨的石彪六老头曾经跟我们说过,几年前神农架这地方来过一个旅游团,他们没有雇向导,结果进了山几个月都没有音讯,最后只逃出来个小女孩。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小女孩,就是尸味斋的鬼小孩,也就是笔记本上“缅山清洗计划”中的一员,田小桑。
石彪六还说,神农架里有个阴婆谷。
“这个阴婆谷,白天你是看不着,也找不着的,只有到了晚上才会出现。
“这地方的人都知道,到了午夜时分,神农架里头的阴婆谷就会流出来一条河,这条河里漂的都是死人,都是孤魂野鬼,他们顺着河从谷里流出来,遇到活着的人,就会鬼附身吸走阳气,成为游魂,再把那个人的尸体扔进河里头,到了天明,河和阴婆谷就都消失了……而那个吸了阳气的游魂,就会附在人的身上,再吸引其他的活人在午夜进入阴婆谷……”
我沉默着看向黑暗中瀑布轰鸣的方向——
难不成阴婆谷就在瀑布后面?
瀑布之下必有河流。
难不成文王说的在“入口”等我们,就是在进入阴婆谷的地方吗?
我忽然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散落在沙滩上的贝壳,被一点点捡起来,就好像需要寻找一条合适的线将这些贝壳串成线。
这些笔记本上记录的人,来这里干什么?如果说是搞什么勘察研究,或者探险,没听说过还带着孩子的。
脑子里被各方面的残缺信息搞得一团浑水,我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但有一点是能够确定的,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
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
突然,我的肩膀上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我正陷入沉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了一大跳,浑身都跟着抖三抖,大叫一声一下子踢翻了脚边的炉子,火光一明一灭间,照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绝明他站在我后面,自上而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他妈的简直给他吓得要气死了,不禁怒火中烧:“你大爷的,走路能不能出点声啊吓死我了!”
绝明没说话,看着我拍拍屁股有些狼狈地站起来。
我以为他懒得搭理我,是在控诉我这种守夜守一半就没影儿的不负责任行为,我自己心里也有点发虚,干咳一声:“那个,我,我出来上个厕所……”
他点了点头。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出来没有戴头巾,一脑袋的吊坠装饰也取了下来,卷曲的头发垂着,半眯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还没有从他的惊吓中缓过劲儿来,只见绝明扭头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跟上。
我弯腰掂起那个氧气瓶,一只手提着炉子,跺了跺脚上的泥跟在他后面。
绝明看我跟上来了,就接着一言不发地朝前走。
我却蓦地顿住脚步,一股冷气从后背袭上来——
绝明的眼罩,一直戴在右眼吗?
我提着炉子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绝明。”
他顿住脚步,缓缓转身。
我靠。
只见昏暗模糊的火光下,绝明的脸正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起来,嘴巴里竖起森森的獠牙,眼睛像吹了气儿似的向外凸出来。
我大叫一声朝后猛退几步,条件反射地将氧气罐子砸了过去,接着抬起炉子挡在我们之间,另一只手慌乱地去摸刀。
“绝明”狰狞的脸上弯起一抹贪婪的笑意,一步步朝我走过来,那个氧气瓶砸过去时也只是让他顿了顿脚,他的姿势也变得极其不正常,像一只双脚着地的野兽。
我的脑子里“轰”的一声,从他嘴角渗出的口水几乎滴在我的脚面上。
他的嘴巴越咧越大,露出满嘴獠牙来,我急火攻心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除了恐惧,我心里其实还有一种强烈的抵触感,这种抵触感让我头皮发麻,那就是我对于与熟悉的人之间的对抗。
即使这个“人”是假的或者是什么妖魔鬼怪幻化的,我现在都不想成为那个拔出刀的。
所以他妈的还是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