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安南城,一辆不起眼的青顶马车缓缓地走着。
此时已是四更,最是年轻的门卫,都忍不住悄悄打了两个哈欠,微闭着眼睛养神。
北门的守卫,远远似乎听到有马蹄的声音。
那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终于缓缓走到自己城门下。
年长的守卫陈大牛看一眼那灰暗的车顶以及毫无装饰的车架,再次闭上眼睛,靠着城墙打盹。
刚刚当上皇城兵马司守卫的赵远看一眼还在闭幕养神的前辈,马上拿着长枪走了过去,伸手拦道:“城门已锁,明日再来。”
驾车的是个瘦小的中年男子,如同这不起眼的马车一般,连这驾车的车夫,都是那么平凡无奇。
车夫勒马,从怀中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龙纹玉牌,轻轻一扬,又收回怀中。
招远看不清楚,开口道:“你糊弄谁呢……”
却被两步从城墙窜过来的陈大牛狠狠拍了脑袋:“闭嘴,快去开门。”
马车穿过北门,快速隐没在夜色之中。
招远看着那不起眼的马车走远,摸着还隐隐作痛的后脑勺,开口问道:“陈大哥,这男子什么来头?他那是什么牌子?”
虽然招远守城门的时间不长,但是作为皇都安南城,连夜出城入城的人,不要太多。
他们要不手持兵符,要不手持兵马司大都督的文书,从没见过这种手持白玉的人。
陈大牛叹了口气,给自己这个小老弟科普道:“在这城中,谁还能用龙纹式样的令牌?”
这话一出,招远吓得双腿打颤。
自己刚刚那无礼的态度,会不会杀头?
但是又忍不住确认道:“难道是哪位?”
边说边向着安南城中心最高的建筑方向拱了拱手。
“只是那位这大半夜出去,到达为什么?”
陈大牛剜他一眼,鼻孔哼道:“贵人的事,是你该管的吗?;几个脑袋啊?那么大胆?”
吓得招远双唇紧闭,用力得嘴唇都发白了。
倒是千万疑虑也藏于心底,不敢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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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丰县县丞高阳坐在县衙,对着县衙厨子做的早点发愁。
昨日一夜没睡,他的嘴上都起泡了。
如今知县贺大人因丧子之痛,正卧病在床,这县衙的大小事务,少不免全部落在自己的肩上。
这县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徐家大有不达目的不甘休的架势。
其实说起来自己也是憋屈,这案子是和大理寺推勘一起审的,随后判决是大理寺少卿批示的,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对黄氏用了刑。
但是她在公堂上大吵大闹,还用鞋子丢到自己的案台上,说白了就是藐视公堂。
按例判她打一顿板子都不为过。
自己体恤她心情,只是小惩大诫一下。
连她伙同徐贵妹制造假证供,意图蒙骗县老爷这罪名自己都没追究。
怎么到如今,反而是自己不对了?
越想越气,面前那热情腾腾的馒头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只觉得肝疼。
正在此时,一衙差进来禀报:“高大人,皇城来的大人求见。”
高阳心中一喜,跳起来道:“快请。”
一定是陈推勘回来了。
高阳似乎找到了主心骨,心中略定。
片刻,衙差再次进来,身后跟着一位穿着淡青色长衫的高瘦女子。
虽然梳着男式发髻,但是那白净的皮肤完全不能掩盖她作为女子的身份。
高阳心中疑虑,只是这女子却神情自若,半点拘束都没有,他倒不好先露出一副吃惊不已的小家子模样。
只能起身行礼道:“这位……姑娘是大理寺的大人吗?”
山卿卿微微侧身,避开高阳的行礼。
微微屈膝还了一礼:“高大人,我家大人甄享婉奉大理寺卿童大人之命,接办徐广盛一案,特来向高大人报备。”
说完把手中的文书双手递上。
身为最靠近皇都的卫城县丞,高阳对于安南城中的风向,多少还是有了解一点的。
只是绝对没想到,这位如今风头火势,全民热议的女子,居然真的会来办理案件,还是一桩命案。
这和话本里的描绘多少有点出入啊。
但是贵人已经到了,高阳心中再惊讶,都只能肃颜道:“如此就让下官出去迎接甄大人。”
山卿卿轻笑摆手:“高大人稍安,我家大人特派奴婢来递送文书,让奴转达她先去徐家庄一趟,回头再与高大人商议。还说如今贺大人卧病在床,高大人独自管理县衙大小事务,还请多为注意。”
山卿卿说话语气清缓,虽然是奴仆之身,但是面对高阳这样的县老爷,却不卑不亢,实在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高阳完全没有因为对方是个女子而轻视,反而从她说的话品出了点弦外之音。
如今徐家正是人心浮动,难免有那心思活泛的,要乘机浑水摸鱼。
如果在这个关口再出点纰漏,那才真的要命。
见这县丞已经明白,山卿卿就告辞了。
就在高阳急召师爷,加强北丰县日常巡逻的时候,甄享婉已经来到了徐家庄。
徐家庄在户部在编的档案,一共二十七户共一百二十六人,其中当朝为官的共五人,最高官职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地方官,不过胜在人家年轻,才二十一岁,还是两榜进士出身,也算未来可期。
除此之外,徐家庄已经考取秀才功名的儒生共九人人,这个比例就十分惊人了,按照这个逻辑来说,说这徐家庄是个迅速崛起的氏族,也完全不夸张了。
徐家庄依山而建,东面从山上蜿蜒而下的小溪,而贺天生的尸体,正式在这小溪的中段区域被发现。
甄享婉站在小溪旁边,依稀还能看到官府在此处做的印记,所以不需要查证,都能判断此处正是第一案犯现场。
这个位置十分妙。
虽然地处小溪边,但是对面刚好是一个丁字路口的交汇处。
两个七尺男子在这里打斗,难道没有惊动过往的路人?
关键贺天生身故时间,正是这乡民劳作结束归家的时间。
难道那贺天生就真的命中带绝,一个过往的人都没有,活该他去死?
这些都说不通。
想到这些,甄享婉轻轻一笑,对着知桃道:“走吧,我们去拜见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