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节是一年一度的姜国盛会,自东方第一缕晨曦点亮天幕,身着盛装的姜国百姓便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向曲阳湖方向汇聚而去。
曲阳湖以南空地上早已搭起一座高台,九根两人合抱的五彩旗幡分列矗立在高台之后,九面分别绣着赤橙黄绿青蓝紫乌黑九色腾龙的旗帜在风中猎猎飘扬。
官差衙役们手持长枪拦在高台之前维持秩序,不到辰时三刻,高台之前,曲阳湖边一丈之外皆是人山人海,所有人争先恐后地往前挤,所有目光齐齐汇聚在高台之上。
巳时方至,一个身着明黄绣云龙滚边袍的青年男子出现在高台之上,他的身后是石将军--石印。
若瑾一眼认出这个青年男子就是昨夜一同饮茶的白衣书生。
只见他洗手焚香拜祭龙神,这一通典程礼仪一一走完已将近半个时辰,然后他宣布龙舟大赛正式开始。
只见九名赤膊大汉登上高台,姜无忌将九色腾龙旗分别交予他们手中,他们跪拜之后各自下了高台来到湖边。
曲阳湖里九条长约十余丈,高七八尺的巨型龙舟依次排开,每条乘坐百余人,分别是舵手,锣鼓手和挥桡之人,其中挥桡击枻者约有八九十人。
待九名舵手伫立在九条龙头之上,分别持九色旗帜等候发令,随着三声锣鼓震天响,九色旗腾空挥舞,“棹影斡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雷”,九条龙舟更是争相竞渡,飞驰如箭。
忽然,青旗队一桡手扑通跳入湖中不见了,因湖面彩旗飞舞锣鼓喧天,几乎无人发觉少了一人。烈曜阳目力极佳看得分明,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湖面,静静地等待着。
曲阳湖岸鼓声如雷,人声鼎沸如霹雳一般。
忽然一直遥遥领先的黑旗队所乘龙舟颠簸不止,周围丈许高的白浪咋起,卷下数名桡手。“龙舟进水了!”有人高喊。
其他八色旗队却不为所动继续呐喊着向终点冲锋。
黑旗队的龙舟缓缓下沉,落水之人更多了,他们水性都很好,也在奋力向岸边游,可是周围其他龙舟争渡,数百木桡敲击水面,那些桡手根本不顾水中之人,厚重的木桡竟直直敲在水中之人的头上,肩上,霎时间惨叫声夹杂在锣鼓声,喧嚣声中很是刺耳。
一个身着锦衣的肥胖公子不知何时穿过人流,站在高台之下,他见黑旗队众人落水哈哈大笑,肥硕的下颌挤出层层褶子。
“这不是二公子吗?”有人认出他是姜国国君的第二子姜笙。
“据说二公子今年押注青旗队会赢,现在黑旗队落水,冲在最前面的就是青旗队了。”一个好事者道。
“黑旗队的掌舵手不就是新入太子府的秦岳吗?那太子必是力挺黑旗队了?”另一人问。
好事者没回答,只递了个眼神,意在不言之中。
若瑾与烈曜阳四目相对,瞬间读出对方的想法,这青旗队即使要争夺冠军也不该使出这下三滥的手段,难道姜国二公子认为可以瞒得过湖边观看之人,也就能瞒得过高台之上身具武功的太子姜无忌和石印。除非他根本就没想瞒,或是对可能出现的一切结果有恃无恐。
他二人再次对视,想来这个一向依仗母族势力的二公子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插着青色腾龙旗的龙舟率先冲过锦绮彩竿,成为今日的胜者,随后两艘龙舟依次越过彩竿。
湖面上隐隐有鲜红的血渍浮浮沉沉,应是被击伤的黑旗队桡手所流。
一队身着黑色紧身衣的精瘦汉子拨开人群来到岸边,他们迅速跳入水中,如同鲸鲨一般分开波浪潜入水底,不到一炷香功夫,他们又各自拖着一名伤者游回岸边。
“这不是石将军亲自训练的姜楚军嘛!”有人惊喜地叫出声来。
“贤弟眼力不错!他们正是姜楚军,也是从历届龙舟赛胜出之人中选出的佼佼者,个个水性了得!”好事者举起大拇哥赞道。
岸边观众见姜楚军出现救了落水之人,不禁欢呼起来。那姜国二公子面色泛青,阴戾的眼神像一把尖刀恨不得刺向高台上一直静观其变的姜无忌。
最后一个爬上岸的姜楚军士兵手里拖着两个人,一个着黑衣,衣襟上绣着黑色腾龙标志,正是黑旗队掌舵手秦岳;秦岳的手臂死死扣住另一个人,那人却是身着青衣,衣袖边滚着青色腾龙标志,显然是青旗队的桡手。
士兵们押着二人登上高台,岸边人群里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你眼神好,那着青衣的人是不是最先跳下水的?”“是他,就是他。”
烈曜阳也一眼认出那个青衣人,他嗤地一笑,“这手段可不怎么高明。”
果然,经过了这个小插曲,姜国太子姜无忌并未按照比赛规程直接宣布今日比赛的胜者,而是宣告今日比赛结束,明日巳时继续比赛。
姜国的龙舟赛因是一年一度的盛典,一般会持续半个月,太子姜无忌未公布当日胜者倒也不足为奇。
烈曜阳和若瑾混在人流中,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离开曲阳湖时,人们已在欢快地议论着夜晚即将举办的歌舞盛典了,无人再谈起龙舟竞渡时发生的惊险一幕。
而且是不仅今夜无人谈及,后来亦无人提及,这个龙舟节期间发生的小插曲一如雨后的气泡,还未见到阳光就噗地一声消失了。
后来若瑾偶然问起:“为何姜无忌不去揭穿姜笙的阴谋呢?”,烈曜阳眼皮也没抬,手持一本兵法书淡淡地说:“姜无忌是个无所依仗的太子,根基不稳,自是少去沾惹是非,谨小慎微才能保住这个太子之位。”
说到这他似乎有所触动,“幸而当日我并非太子,还能依凭自己的心愿作出选择......”
若瑾便想起那一晚慕容无忧的追问,为何烈曜阳会发动宫变?
若瑾想他那时应该不会是不知道谨慎自处之道的,只是他在骨子里与姜无忌不同,他太过重情,即使他的娘亲已逝去多年他也要追寻真相,面对父皇生死未明他明知柳皇后阻碍也一定要见最后一面。
还有家国之情,他又何曾放下过呢?
一腔热血,满腹豪情,一如他手中的名剑昆吾一般,宁可寸寸折,不能绕指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