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华国。
天色已晚,临冬且至。
这个十一月,真够冷的。
秦辞打开电脑,登了自己多年未再碰过的黑客账号。
他想都没想,直接翻到特别设置过的那个联系人,然后轻轻滑动手中的鼠标,画面开始进入聊天记录。
从刚开始的时候,一条条的往下翻。
直到翻到那条——“谢谢你一直这么关心我,我们可以见个面吗”的时候,他操控鼠标的手指,忽然就停顿了下来。
男子眼底的色彩,流露出一抹压抑的痛苦。
他忽然笑了,笑的很凌乱,太多的感情,太多的思绪,五味杂陈。
然而,只是对着一句放在电脑屏幕上,过去七年的消息。
我想尽一切办法保护你,却始终没有勇气去见你。
许程这时,却从门外走了进来,声音冷淡:“再过半年,好像就是秦漾的两周年了。我们下次,一起去伏尔加河吧。”
他眸光暗淡,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似乎对这件事情没什么大的注意力,提不起半分兴趣,甚至当听到伏尔加河四个字的时候,眸间还泛起了一丝疼痛,拒绝道:“不去,我为什么要去那儿?”
许程眼神古怪的看着他,像在看待一只没有感情的怪物一般。
“人死了,还这么无情?”
许程说完,看也没再看他,拿了自己需要的文件,便走了出去,带上门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淡淡的扫了一眼秦辞的背影。
还是那样,从没变过。
冷漠而又自私。
他忽然记起,去年大概五月份的时候,浑身是血的秦漾,无助的躺在哥哥的怀里。他的确是救了她,可最后也没能救活她。
结果一场大火,十九岁的女孩就香消玉殒。
一盒骨灰,伏尔加河。
短暂的一生,由此落幕。
随着书房的门,开始紧闭上的那一刻,秦辞眼底的冷,就更加多了几分。
他一动不动的注视着电脑屏幕上,那条过去七年的消息。
那是他唯一可以去跟她见面,去跟她说说心里话的机会啊。
但是,他怕那种时候,没了第一人格的冷静自制,会伤害到她。
书房里安静得出奇,怕是针落在地上,也会听的清清楚楚。
窗帘被拉了起来,一切好像同外界隔绝。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一个人的名字。
他的名字……
……
法国,17区。
秦漾收拾了一番,便跟着顾南御一起,去普罗旺斯附近的村落散心。
当刚刚到山脚下时,秦漾看见一颗金色的星星悬挂在石灰岩山崖之间。
她比较好奇多疑,只能向顾南御请教。
原来这颗醒目的金星是小镇的标志,是一位从十字军东征中平安归来的英勇骑士奉上的,为了纪念战斗中死去或还活着的人们。
村落里,居住的老人为多,他们似乎还认得顾南御,每路过一户人家面前,便有老者或者孩子,冲他打招呼,或者是寒暄两句。
看那些人的样子,应该是很早以前,就认识了顾南御。
说不定,他还做过什么好事。
要不然,这些人,怎么可能态度那么亲切。
秦漾一边沐浴着冬日难得的阳光,一边随同在顾南御身旁,穿过一条条小巷子,头顶是一片蔚蓝的天空,欧式建筑的屋顶塔尖,在小道上投射下阴影。
这里充满了宁静,仿佛是世外桃源。
走了一阵子,秦漾忍不住扭过头去,静静的看了一眼男子精致的侧颜,问道:“你以前,在这儿生活过啊?”
顾南御看了过来,没说什么,又很快目视前方,想了想,才说:“不是,我只是没事儿的时候,经常过来看看。”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闲情逸致啊。”她笑着说,有几分纯真。
顾南御放慢了步子,突然就在原地停顿了下来。
秦漾走了几步,才发觉异样,转过身去,却见他发愣,问:“怎么了?”
他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东西,正盯着地面的某一处走神,并没有注意听秦漾后面说什么。
秦漾等了一会儿,没耐心了,干脆走回去,空出一只大衣口袋里的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想哪个女人呢你?”她语气有几分不悦跟猜测,眉头微微拧了拧。
顾南御恍惚间回过神来,因为没听清她在抱怨什么东西,于是疑惑的“嗯?”了一声。
秦漾双手叉腰,道:“我问你刚刚想哪个女人呢?”
想……哪个女人?
他不就她一个老婆吗?
顾南御:“我看是你一天天的在想别的男人,所以才会有我在想别的女人这种心理反射效应吧?”
秦漾惊讶的捂住了嘴巴,瞪大眼睛看着顾南御,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知道的?”
顾南御:“……”什么?我要的是这个答案?
很快,见顾南御脸都黑成了一团,想要发火又凭实力忍住的样子,秦漾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眨巴了一下眼睛,偏头,小心翼翼的问:“你生气了啊?不会……”
顾南御想都没想,直接迈开了步子,径直从秦漾身边擦过。
秦漾慌忙回头去看他气极的背影,想笑又不敢笑,挥挥手,冲他喊道:“喂,先生!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没带走啊?”
秦漾顿了顿,又说:“心里只有你,每天都想和你睡觉的小宝贝,你不要了嘛?”
她说的是中文,路过的居民,都忍不住抬头,多看了她几眼。
这话果然受用,尤其是当听到“每天都想和你睡觉”的时候,右脚迈出去的那一步,在一半的时候停顿了一小会儿,最后默默的收了回来。
他转过身来,冲着她的方向,快步往回走。
不知为何,这一刻,她冲着自己走过来的情景,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明明是晴天白日,耳边,却忽然响起寒冷的雨声,少年说——对不起,求求你原谅我,可是,我不后悔让他死,漾漾,他罪有应得,你让我慢慢跟你解释好不好?能不能不要离开我……不要跟我闹好不好?漾漾……
他是谁?他为什么要求她?
他为什么知道她的名字……
“说话算话吗?”忽然地,顾南御略带挑-逗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这才猛的惊醒过来,看着他深邃漂亮的眼睛,迅速从脑海里面找寻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秦漾隐藏情绪的能力极好,很快又回到了刚刚的状态,“今晚回去试试呗!”
……
陶瓷小镇英文称作——
Moustiers-Sainte-Marie。
翻译过来就是——
穆思捷?圣?玛丽村。
它被誉为是法国的“景德镇”。
陶瓷小镇,在地图上难以寻见,但却是普罗旺斯地区的一大奇迹。它宛若一颗颗明珠,被镶嵌在悬崖之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村庄的建筑接受到了不同文明的洗礼。在整个村庄里可以找到罗马,巴洛克和中世纪风格建筑的痕迹;每种风格都独一无二,同时又能和谐共存。同时也可以看到米色和泥土色调的高耸建筑物和色彩缤纷的小房子挨在一起。
大约17世纪开始,这里的工匠开始制作生产锡釉陶瓷,瓷器设计精湛,制作精美,造型别致,闻名欧洲大陆。
凭借着精美的陶瓷器具,这里几个世纪以来都是当地的陶瓷贸易中心。小镇就像一个隐居深山的神秘艺术家,从不轻易显山露水。它隐蔽在一堆石灰岩的山腰中,邻近凡尔登自然公园,里乌尔河水从小镇穿过,自然风光绝佳。
小镇并没有众多大型的陶瓷制作工坊,但是一些经营陶瓷的小店却是随处可见,无不彰显着小镇几百年来的文化特色。
这里只有大约七百户居民,但小镇却从不因缺乏人口而显得单调,反而,它多姿多彩,美不胜收,每年都会吸引大批游客前来观赏。
两个人路过一家陶瓷小店时,顾南御忽然停了下来,问她,“这家的瓷器,在色彩、造型、釉色、布局方面都很不错,我们进去看看?”
房子不大,刚好二层,里外都摆有各种瓷器。
尤其是瓷碗、瓷盘、陶罐,雕刻着色彩不一的花纹,纯手工制作的瓷器,看着别有一番当地的风味,掺杂了些许瑕疵,却丝毫不影响美感。
秦漾却转头问他,“你很喜欢收集瓷器?”
他说:“还行。”
秦漾莞尔,走了进去。
顾南御随后用标准的法语,同店主打了个招呼。
他们似乎认得,彼此会心的笑了笑。
当古典的陶瓷遇上现代花纹,两者相结合,确实是尤物,不愧闻名于欧洲大陆,在当地,陶瓷,或许就是一种传承、一种文明,亦或是某一代人心中,不灭的骄傲和信仰。
贩卖水果的水果摊边,笑容优雅的法国女子,正倚靠在一颗树下等待顾客,远远望去,绝对是一副值得珍藏的画面。
秦漾挑挑捡捡,但实在不好这口,只能喊顾南御帮忙,问他,“这都有些什么讲究啊?”
顾南御微一挑眉,笑若清泉,干净明媚,“这哪有什么讲究?你随便挑,拿回去收藏不就好?”
秦漾没接话,又四处看了一看,最后冲着角落里的一处摆放整套茶具的花藤木架走了过去,几乎是一眼,便相中了一套纯白茶具。
虽说是纯白,可色泽却十分亮眼,杯身上,雕刻着精美的纹路,是花藤蔓延滋长,显得最肆意的时候,简洁当中,透出几分贵雅。虽不也是最上等的好货,但放眼望去,却在一屋子花花绿绿的各类陶器以及瓷器当中,显得很别样。
两个人又挑了几个彩釉的不同造型的陶罐,一并带上,便同店主告别,开始穿梭于小镇的中央小道。
道上随时都有干净的水,供路过的人解渴,秦漾用手捧了一口,随之送到嘴里,甘甜的清水,有几分冰凉,但不至于冰到牙齿。
顾南御歪头去看她,忽然有了个想法,说道:“你喝到嘴里,然后喂给我好不好?”
秦漾白了他一眼,擦擦嘴,开始往前走。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逗留了一瞬,跟了上去。
顾南御似乎对这儿很熟,很快又领着秦漾,到了当地一家有名的陶瓷博物馆。
陶瓷博物馆创建于1929年,由穆思捷彩陶科学院以及马塞尔?普罗旺斯和一群陶瓷爱好者所创立。博物馆并不是很大,只有5间房,但是这里陶瓷展品种类丰富,比起刚刚的陶瓷小店,丰富了许多。走进里面,就好似误入陶瓷的世界,各类陶瓷,花样繁多、琳琅满目。
顾南御将袋子递给秦漾拎着,取下脖子上挂着的相机,趁她往前走的时候,来了一张她与陶瓷的合影。他似乎挺会摄影这行,对光调色,很有自己的一番特色。
秦漾听到照相机的“咔嚓”声,下意识的便回头去看,刚一做完这个动作,他就熟练的举着相机,将她回眸而笑的那一刻,完美的截取了下来。
离开博物馆以后,已经傍晚。
秦漾有些担忧的问:“咱俩儿晚上住哪儿啊?”
他低着头,整理照片,“我这儿有房子。”
秦漾:“那得多贵啊?”
要买这里的房子,价格应该不低。
顾南御:“一千万欧元,特地送给你。”
秦漾:“……”
……
穿过整个村庄中心的是一条蜿蜒的溪流。河流两岸设有优雅的咖啡馆和餐厅,每个都可以看到小溪流的无可挑剔的景色。
顾南御选了一家爬满藤蔓的西式餐厅,领着秦漾走了进去。
她点餐,他负责提建议。
这时太阳降落在大卫之星背后的落基山脉后面,天空以耀眼的橘红色渲染着一种无与伦比的浪漫气氛。
秦漾看着窗外微波粼粼的溪流水面,金灿灿的光芒洒落人间,一切如梦似幻,美到了极致。
她转头去看正以法语跟服务员交流的顾南御,差点就以为,他只是一副绝佳的画卷。
窗外泛着红晕的光芒,像天神赐予人间的温柔,映衬着他俊美精致的容颜,本就好极的皮肤愈加白皙干净,宛若从逆光处,缓缓而来的仙祗。金丝眼镜的边框,泛着一抹刺眼的光芒,深邃漂亮的眸子,像一汪干净的深泉。
男子温润而优雅,举止言谈无不体现着高等的涵养以及礼貌。
他眉眼带笑的样子,当真是配极了温柔二字,也将贵雅表现得淋漓尽致。
……
用过晚饭以后,顾南御带着她散步了一阵,等天色暗沉,空气微微寒冷起来时,才回了他在这儿的房子。
那是一座二层高的中世纪建筑风格的红色琉璃瓦的小洋房,有一个单独空出来的小花园,摆放着一张桌子跟两把椅子,楼房优雅小巧,刚好面对圣十字湖,可以饱览晨昏时的湖面景色。
窗户上面,栽种的花草不大多,但月季却十分显眼。蔷薇过了开花的季节,枯藤缠绕着墙面。满院的玫瑰花,也早已枯萎残败。
银月挂上了黑漆漆的天空,夜里传来几声犬吠,安静得使人不得不爱上这样一个圣地。
一楼有餐厅、客厅、厨房、卫生间、小阳台,二楼则是,一间宽敞的卧室和一间书房。
秦漾趴在窗户上,盯着湖面走神,乱糟糟的心情,从未像今天这样平静过。
她总有办法,找回两年前的记忆。
正这么想着,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浴室门被打开的声音。
她下意识的回头去看,结果看见一幅美人出浴图,小心思又被勾走了,笑眯眯的问道:“那什么……我兑现一下白天的诺言?”
顾南御瞧了她一眼,眼神似乎有些失望,然后就走了过来,将女孩抱在怀里,低下脑袋,嘴唇靠近她的耳边,声音沙哑低沉:“嘘……我算了算日子,你今晚会来大姨妈,不宜剧烈运动。”
秦漾站都站不稳了……
“哪有那么准?我现在就……”突然,她没了下文。
秦漾只感觉双腿间一热,小腹突然开始隐隐作痛……
来了那么多年大姨妈,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秦漾赶紧夹紧两条腿,面色瞬间就白了白。
她一皱眉头,抬眼去看他满脸的“怎么样?让我算中了吧?”的神采奕奕,脾气顿时就跑了上来,“你以为你躲得过初一,就躲得了十五?七天之后,一样的给我躺好别动。”
顾南御笑容一滞。
“……”我要的不是这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