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风停云消,她隐隐嗅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不由眉尖微簇,很快眼睛一亮,想到之前穿的袍裳是云齐赏赐的,而此时穿的也是她宫里的。
当真是好心机,好手段,羲和啧啧叹了两声,可惜她不但手足无力,而且也不好当着云王的面脱了这毒衣。
“阿筠,那年你给你写了两封信,为什么你都不回?有一晚深夜我翻墙进你家,你也不愿与我相见。”忆及往昔,云王情绪渐渐有些激动起来。
死缠烂打,林筠怕很是不屑,而这人爱而不得,也是可悲,羲和心想,可她为什么要听这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开始我怨你薄情,后来我听说你家给你相亲,就明白了,定是你爹娘不许,是他们从中阻拦,”云王愤怒无比,握住拳头往案上重重一捶,震的羲和不自觉一颤,见状,面色一缓,情不自禁绕过长案,握住羲和的手,深情道:“我知道的,知道的,这不是你的本意,你心里定是有我的。”
羲和瞪着被他紧紧握住的手,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不是林筠!”
“你就这么讨厌我,到现在还要骗我,不肯承认自己?!”云王嘶吼着,神智已然混乱,林筠的面容与羲和的重叠在一起,他根本无法辨清。
祈天大典刚一结束,祁承运便迫不及待往内庭走去,他心系羲和与紫陌,在大典上也有些心不在焉。
还没进第一重宫门,就遇上一脸焦灼的重霖,带着两个同样惴惴不安的侍卫。
“将军,将军,适才属下得报,慕容小姐突然不见了。”
祁承运急的一把揪住他衣领道:“怎么回事?”
重霖不敢与他对视,说来也奇怪,他和手下明明一直远远跟着的,多少双眼睛盯着,到了举办茶歇的璇玑宫才发现跟着的那女子“凑巧”和慕容小姐穿一样的衣服,连身高都相近,而且怎么找也找不到慕容小姐。他吓出一身冷汗,立刻赶来报告祁承运。
听完重霖叙述,祁承运已经冷静了下来,是他疏忽了,这种事靠几个大老爷们确实防不住,心还不够细,这才让人钻了空子。
“什么时候发现人被换了的?”祁承运边走边问道,步履匆匆,却不乱方寸。
“巳时三刻。”
如今才过午时,祁承运心拧在一起,下令道:“去,把值守的御林军全带上,以璇玑宫为中心,给我一间间搜,把紫陌先带去老太后宫里,璇玑宫里的人都给我围在里面,一个都不许出来。”
“是。”
那头,羲和的手被他握着生疼,反倒让她清醒了不少,贴近了看着眼前这个金冠黄袍的中年男子,她终于意识到他已经疯了,而那执着狂热的眼神,清清楚楚提醒她危险。
“我不讨厌你,真的。”羲和缓缓改了语气,安抚道:“但你是王子,而我不过是个寻常人。”
云王既喜悦又疑惑,声音不似方才那么激动:“你一点不寻常,阿筠,我是知道的,肯定是因为你爹娘不许,所以,本王让他们再也不能阻拦我们。”
一瞬间,整个宫殿都像被阴云笼罩,变得森冷起来。
杀了林筠的父母,还口口声声说爱慕她,羲和一下子被气的不行,阖眼平复了下心情,睁开后,柔声道:“这天有些热,你帮我先把外袍除去可好。”
云王静默地盯着她半晌,直看得她心里有些忐忑。
忽的,云王一笑,松开握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为她脱去外袍。
羲和松了口气,盘算着先哄着他,等药效过了,就可以伺机脱困。
“阿筠,你想走吗?”云王诡异的一笑,提着她的外袍,嗅了嗅道:“唔,这上面熏染了密制的散魂香。给你穿这个的人应该是不想让你走,至少要三个时辰才能动弹。”
一惊,羲和马上镇定下来,试探的激他道:“那是你让人给我穿的吗?”
云王将外袍随手一抛,道:“我要留你用不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阿筠。”
哼,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可是你女儿用的,羲和又暗暗试了试想把手抬起来,依旧使不上力,唯有寄希望于祁承运能早些找到自己,在这之前,唯有尽力拖延。
“阿筠,”云王端详着她,就像看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轻轻的唤着阿筠,阿筠。
羲和僵直着身体,手一点点挪到腰间,正要抽出软剑之际,就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骤然响起:“哎呀,王上,您怎么跑这里来了?奴才到处在找您。”
云王宫的总管太监平若海此时虽弓着身,但悄悄抬起头,打量着被云王拥抱着的女子,觉得很面生,又这般年轻,马上联想到今日春宴有众多闺阁千金,莫非是其中一位。
“不要打扰我和阿筠,出去!”云王发火斥道。
阿筠,平若海身子微微一震,面上仍堆着笑,劝道:“王上,大臣们还等着您开席呢。”
云王蹭的站起来,大步流星向他走去,提起一脚就把他踹倒在地。
平若海立刻爬起来跪着,说道:“王上息怒,王上息怒。”边说边使劲朝羲和使眼色,让她趁机赶紧离开。
羲和苦笑不已,她也想快点离开,但真可说是有心无力,只能朝他摇摇头,用唇形反复说:“祁承运,祁承运。”
平若海瞬的眼睛一亮,回道:“奴才这就出去,还请王上不要动怒,保重龙体。”说完,马上退了出去。
云王哼了声,回头对着羲和温柔的说道:“阿筠,这下不会再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羲和也不回应,任他将自己抱起,一步步,向榻上走去。
羲和的背刚一落到床榻上,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几乎喘不过气。
云王紧张的扶住她的肩,问道:“阿筠,阿筠,你怎么了?”
“咳咳咳。”羲和趁其不备,刷的抽出软剑,直刺向他。
云王闪避不及,正中其腰腹,但奈何羲和气力太弱,只刺出了道口子。
他跌坐在地上,难以置信的看看汩汩流出的鲜血,又看看喘着粗气却傲然不惧的羲和,半晌,终于明白过来,双目呲裂,发出怒吼:“你骗我!你恨我!你心里对我只有恨,没有半点其他!”
羲和冷笑,缓缓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她对你无爱,怎会有恨?!你,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
“不!!”云王大叫道:“不是,哪怕是恨,至少你心里是有我的,不是,不是,你还在骗我。”
羲和握紧软剑,强自直起身子,做好最后一击的准备。
癫狂中,云王向她扑来,气力之大超乎想象,软剑也被他空手夺过,扔到地上。
整个人被他压在身下,羲和动弹不得,云王按住她的手,脸色狰狞道:“你是我的,一直都是。”
是你个头,羲和狠狠用头撞去,砰,云王疼的忙松手捂住鼻子,被她趁势推开,一个翻身,一气呵成拣回了软剑。
强忍着头晕目眩,勉力站起,羲和挽了个剑花,刷的直指云王,虽然缠斗间发丝凌乱,衣衫不整,但浑身散出生人勿近,近者必诛的凛然气息,宛若天人一般。
“阿若。”背后猛然响起祁承运焦急的呼唤,羲和仿若未闻,她仅剩的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剑指云王上。
半路遇到急急忙忙找他当救兵的平若海,他又惊又喜,喜的是找到了羲和,惊的是她碰上了一个危险的疯子,心惊胆颤赶到,就见到了这样一幕。
“王上。”平若海关切的扫了两眼羲和,越过她去扶鼻子和腰腹俱在流血的云王。
“阿若,没事了。”祁承运小心翼翼的一手揽过她,另一只手去取她手里的剑,见她的里衣被扯的凌乱,还晕染了朵朵鲜红的血花,既愤怒又心疼。
云王半捂着鼻子,一把推开平若海,嘶声竭力道:“阿筠,你是我的,阿海,承运,把她给本王关起来。”
祁承运把软剑转递给手下,冷冷道:“王上也累了,平公公,扶他回宫歇息,以后也不用再出来了。”
平若海喏了声,云王瞪着两人,斥道:“你们想干什么?”
“王上,老奴扶您歇息去。”平若海眼神一示意,几个太监立刻涌了上来,一人一侧夹起云王就往外走。
“你们,干什么?谋反,这是,本王要诛你们九族,阿筠,阿筠。”
待他们一离开,羲和这才卸了力,半靠在祁承运身上,额头和后背都涔涔渗出冷汗,虚弱道:“散魂香,云齐。”
祁承运把自己的披风解下裹住她,然后一个打横,将她抱起,道:“散魂香会让你手脚无力,至少要三个时辰,我带你先去休息,你好好睡一觉,后面的事交给我。”
羲和安心的闭上眼,祁承运将她带到自己平日在宫里落脚的奉天殿,蹑手蹑脚把她放到床榻上,盖好被褥,盯着她沉睡的面容看了会,便吩咐手下守好她,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