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定远城一片静谧,鸟叫虫鸣,丝毫不见之前大战的惨烈,无非不过是城防换成了玄国的军士。
牧元昊治军严明,大军并未进驻城内,而是选择在城外扎营,正好与彭城伯大军隔河相对。
这几日两军像是不约而同的减少了对骂,埋头备战,一攻下定远,伤势初愈的孟骁就押送了大批辎重抵达,他擅长水战,押送来的大部分物资都是些长长短短的木板,十几个能工巧匠敲敲打打,没两天十几艘军船就下了水。
彭城伯那边倒是在沿岸做了不少掩体和陷阱,大有一副你若敢来就教你有来无回的架势。
秦英然经商多年,自她到来,大军的物资供给由她调度保障,做的很是妥当周全,连着忙了三两天都没顾得上好好吃上一顿饭。
这天更是只喝了几口水,咬了几口干粮,刚刚把筹措来的军粮押进营地,就被青衣蒙面人给拽走了。
这会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僵持着,连伙夫都看不下去了,挥着铲子问道:“到底要做点什么吃?”
青衣蒙面人冷冷道:“给她做碗菌丝鸡汤面。”
“我不吃!”秦英然不习惯这种优待,气道。
这下轮到伙夫生气了:“一个不吃,一个要做,听谁的?”
青衣蒙面人二话不说接过铲子,道:“你走开,我来做。”
他是真的很担心她会饿死,好几回见她都是随便吃两口了事,今天再见她还是白着张俏脸,顿时恼火不已,想着自己辛辛苦苦跑去救回来的人这么糟蹋身体,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去。
秦英然看他利落的切菜、烧汤、下面,惊的瞪大了眼,等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塞到手里,才回过神。
做了这一番,青衣蒙面人染上几分烟火气,不似方才那么强硬,软和了口气道:”这碗面你爱吃不吃,但身子是你自己的,别让人为你担心。“
说完,便和来找自己的属下离开了。
秦英然端着面,不停琢磨他的话外音,什么叫让人为你担心,他是在担心我吗?
中军大帐里,牧元昊刚刚赶回,他还没来得及更衣,青衣蒙面人、孟骁和一众将士就找了来。
”主上,今夜刮东南风,正好是我们奇袭对岸的好时机。“孟骁说道,几个嫡系将领纷纷点头。
牧元昊沉吟了片刻,转头问青衣蒙面人:”你看呢?“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青衣蒙面人半晌才缓缓道:”是个好时机,但不是最好的时机。彭城伯是个很沉得住气的老将,多年边疆历练,换了一般的人肯定意志消沉,但他不是,据说他日日练兵从不间断,而且与兵士同食同行,备受他们爱戴,他应该也是在等一个时机,等我们主动渡河,他好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孟骁从善如流,点点头,说道:“不错,他的意图的确是如此,但我们总不能一直等下去,让霍都和诸葛神侯他们深入敌腹,孤军作战。“青衣蒙面人直视牧元昊道:”这要问主上,究竟这次出征要得到什么?如果只是测测新帝深浅,震慑对方,再获取部分土地,那目的已经达成了,如果是想趁夏国势弱,一鼓作气先拿下祁国,那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牧元昊背过身,指着地图上的对岸位置划了个大圆圈,不容置疑道:”本王要祁国这块最肥沃的土地,作为下一次征伐的据点和粮仓,而且这条河是祁国境内多条河流的上游,所以才派出霍都和诸葛神侯潜入来钳制住祁王他们的主力,付出这么大牺牲,绝不能空手而回。“
安排了一番,大家各行其是,青衣蒙面人沉默的向外走,被牧元昊叫住道:”本王还有话对你说。”
帐内,油灯徐徐燃着,昏黄的灯下,四目相交。
牧元昊开口道:“宋诤,让你带兵攻打故国,是否让你为难?这一仗你大可作壁上观,不用出手。”
青衣蒙面人正是当日未死的宋诤,他按了按面具,道:“王上,宋诤早已经死了,我的命是王上的,所以没什么为难的。”
牧元昊知道他有心结,眯起长眸,道:“你是不是觉得本王让霍都他们去送死,很残忍。”
宋诤以沉默应答。
牧元昊叹了口气道:“除了用这种置之死地的法子能牵制住祁承运,别无他法。一旦让祁承运坐稳了王位,他会是我本王一统天下最大的敌人。”
宋诤承认他说的没错,祁承运可以隐忍十数年,对王位徐徐图之,单论这份心机和智谋,世上甚少有人能敌,但牧元昊牺牲手下来谋求大业的方式也让他有些心寒,虽然霍都和诸葛神侯他们都以马革裹尸为荣。
牧元昊继续道:“如果你不认同本王行事,可以随时离开,本王从一开始,就没把你当属下,而是真心以朋友相待,只要不与本王为敌,你可以自由去任何地方。”
宋诤心一震,嘴上淡淡道:”我会考虑,但我不喜欢欠别人的,等我还了你的活命之情,就会离开。“
同一时间,数十只小船借力东风,扬帆驶向对岸,警觉的彭城伯大军发现后,当即组织防守,一枝又一枝带火的羽箭射向小船,顿时火光大亮,映透了整个河面。
待一只只冒火的船只驶近,彭城伯大军发现船上竟然空无一人。
忽然船下冒出无数人头,原来数千玄军轻装藏身水下,一跃而起,杀声震天,冲上对岸。
孟骁一马当前,与提刀的彭城伯展开激战。
彭城伯虽年仅五旬,但气势惊人,武艺不凡,招招凌厉,以一当百,带着五万大军沿着河岸形成数道坚固的防线,完全不给玄军一丝缝隙。
有了数千前锋的开路,玄军配合默契,驶出剩余的军船,加上浮板,源源不断杀向对岸。
战至天明,来回上千招,孟骁不禁有些力竭,彭城伯也开始喘着粗气,但一把长刀还是虎虎生风,削的鲜血喷溅,四肢乱飞。
猛地,戴着面具的宋诤手挥长矛突入,与他的长刀砰的撞击迸射出火光。
他一直像只猛虎伺机而动,在等待一个出手的最好时机。
彭城伯刷的后退两步,吃惊的看着来人,大喝一声,挥舞长刀,带起道道狂风般的涟漪。
宋诤刺倒一个偷袭的敌军,踩着他的尸身,一个腾空,冲入涟漪当中。
风止,彭城伯难以置信的看着长矛尖端停在自己的眉心,只要对方再往前轻轻一送,一切都结束了。
但为什么停下了?
宋诤读出了他的困惑,冷冷道:”因为留着你还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