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季景云低声爆了句粗口,他拍拍嘴,嘴角笑容加大,看着苏清婉的视线包含了鼓励与期待,“清婉,你很有前途啊!以前我要是只对你有一分信心,那么现在就有九分了。”
苏清婉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和苏清婉一同沉默的,还有世界的殷九。
沈琼在乐斋内翻看着架子上的乐谱,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他看向了殷九,殷九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着外面,竟是丝毫没有动过。
“九爷还没想通透?”沈琼放下乐谱走过去。
殷九换了个姿势,指尖敲着窗框,声音平淡无波:“为什么这么想?”
沈琼拱手道:“在下斗胆猜测而已。要是有不妥之处,还望九爷勿怪。”
殷九道:“没什么不妥,你的想法。”
“九爷有所困扰,却没有直言拒绝。是以,在下认为九爷应当很快就能知晓自己心意。”沈琼道,“在下家中还有些琐事,就不叨扰了。”
“但愿如你所言。”殷九起身从货架子上拿了一本乐谱,道,“我记得你过自己的生辰就是今日,我这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见你喜欢这乐谱,这乐谱就送你当贺礼了。”
沈琼道谢接过。
殷九关闭店门回到了乐斋。
房门打开,庭院内静悄悄的。
殷九眨眨眼,好的今也会来呢?
客房,没人。
厨房,还是没人。
苏清婉不是这种遇到困难就放弃的人啊。
殷九正要往前厅去看一眼,苏清婉淡漠的声音就从他背后传来:“九爷在找什么?”
殷九眉稍一挑,突然有一丝的心虚,他转身顺声看去,只见苏清婉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手里还抱着一幅画轴,应当是刚画完。
阿阴阿阳从荷叶低下爬上来,滴溜溜的看着。
殷九轻咳一声,看向阿阴阿阳:“冬眠去!”
苏清婉:“……”
大夏,冬什么眠?
吃午饭的时候,殷九倒是主动坐到了饭桌旁。
苏清婉依旧给殷九温了酒。
季景云偷摸摸的观察着殷九,果然一顿饭下来,殷九就喝了两壶。相对的,他也挨了殷九的一个眼神冷刀子,换来一身鸡皮疙瘩。
“明我要吃野鸡炖山蘑。”
殷九如是对着苏清婉道。
当然,他的愿望并没有实现。
殷九隔一早就披着一件大红的绣牡丹暗纹的滚金边长袍坐在院内听曲儿。
唱曲儿的是被殷九强逼起来的阿阴阿阳。
“好好唱,唱好了赏你们甜豆花。”
苏清婉走过来,提醒道:“他们喜欢咸豆花。”
殷九冷哼:“就你知道的多。”
“今日我没有课,可以做馅饼,你吃吗?”
“不吃。”
苏清婉点点头,没再和殷九话。
庭院里回荡着阿阴阿阳心不甘情不愿的歌声。
老不死太过分了。
自己失眠还不让他们睡懒觉。
一曲结束,阿阴阿阳躺在地上死活不起来了。
饭材香味渐渐飘散出来,配合着两个童子肚子的咕咕叫声,十分的应景。
殷九扭头看向厨房。既然不想让她再和自己有太多关系,为什么还放任她随意进出乐斋?
半晌,殷九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最近的殷九很是烦躁。
苏清婉似乎不知道放弃两个字怎么写,风雨无阻的每日都来乐斋报道。殷九又做不出将人直接赶出去的事情,这违反他的作风。
而且每当苏清婉不在的时候,整个乐斋的人和妖都开始为苏清婉讨人情。没心没肺的阿阴阿阳打着滚的要他留下苏清婉,季景云一和他坐在一起就开始拉红线,纵然是风霓裳,都是一脸我答应你们的亲事聊表情看他。
殷九无奈之下,跑去婉梨那里蹭酒喝。
婉梨自然不会拿殷九和苏清婉的事情做文章,这让殷九松了口气,然而婉梨看着外面的蒙蒙细雨,轻声道:“我记得以前江南的雨景是最美的,要是能再回去看看就好了。”
“江南的雨景还和以前一样美。”
“我能去看看吗?”
殷九看了婉梨一眼,思忖道:“只要你能服鬼君,我就能带你过去。如今正是赏雨的好时节,我也有些日子没有去过江南了。”
婉梨眼睛亮了亮,她给殷九斟着酒:“好呀,我去和大哥商量。无方学堂也快放假了,清婉应该是要回家的,我们正好顺路同校”
殷九扶额:“带着她做什么?”
“九爷,人多了也热闹嘛。”婉梨道。
殷九并没有立刻应下。
不过婉梨的话已经传回了乐斋,不给殷九任何反驳的机会。
殷九看着笑意盈盈的婉梨,叹了口气。
苏清婉刚带着新买的食材来到乐斋,季景云就欢快的扑了过来:“清婉,九爷要带我们去江南游玩。不如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苏清婉望着臭着脸的殷九:“好。你们的住处确定了吗?要不要去住我家,我家有很多房间。”
季景云一听就开始眼冒绿光:“大宅子!有钱人家的大宅子!我要住!”
阿阴阿阳激动的围着苏清婉转圈圈:“大宅子好,大宅子好,阿阴阿阳也想住大宅子!”
殷九瞪着吃里扒外的三只妖:“乐斋不够你们住的?明就给我出去露宿街头去!”
阿阴阿阳仗着苏清婉在,肆无忌惮地冲着殷九扮鬼脸:“清清会收留我们的!”
殷九今依旧被气死了。
苏清婉嘴角轻轻上扬:“我会提前通知他们收拾好客房的。”
殷九拉着脸就想拒绝,可季景云和阿阴阿阳全都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就连白鹿都站到了苏清婉那边,他捏了捏眉心,妥协了。
去就去吧,听飞鸟苏清婉的义父身体不太好了,让婉梨去看一看,不定就能治好了。
等到从江南回来再断了这场缘也不晚。
殷九抄着手往自己房间走。
世界依旧没有多大的变化,正处于雨季,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就没有停下过。
殷九没有直接去店里,反而落在街道尽头,他手持这一把紫竹伞,漫步在窄的街上。
忽然间,一阵丧乐声从远至近。
这个年代,三两头就有人死去,殷九也没多在意,直到他看到自家店门被打破的惨状。
殷九眼神幽暗,紧接着又恢复惯常,他甚至想要蹲在地上研究一番,这是撞了什么邪了?
“殷先生,您总算来了。”对面卖布料的老板正好看到殷九,他急忙打了把伞过来。
殷九道:“老板,哪路神仙光顾我这店了?”
“殷先生,您就别开玩笑了。昨你关店早,刚走,就有人在街上闹,一直打到你铺子前面,这不把门砸坏了。这可不是无妄之灾嘛。”老板道,“这怎么都不是好事,您要不请个道士和尚的做做法,驱一驱这晦气!”
“仔细。”殷九想知道的可不是个大概。
老板叹了一声:“来,您也认识其中一方。就是那个常来您店里的教书先生啊。我记得他是叫沈琼吧,看着就是个好性子的,昨被欺负的那叫一个惨,估计左手都给打折了。”
“可这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很诡异了。”老板着着自己也打了个哆嗦,“打他的那个人啊,今一早就被人发现,死在荒郊啦。”
“就这么死了?”
“是啊,听仵作死状特别凄惨,骨头都被摔碎啦。要不是胎记还好好的,谁都认不出他来。”
殷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蹲下身,仔细看着破碎的门,门框上还有一些干涸的血迹,可见当时双方都正在气头上,什么都不顾了。
殷九道:“不知和沈琼打架的又是谁?”
“是咱这里出了名的恶霸,算起来,还是知县大饶外甥呢。”老板道,“不过死了也好,少了一个祸害这里的大恶人,不定就是老看不过去了,就收了这个畜牲的命了。”
殷九心下觉得好笑。
店门,沈琼,知县的外甥,意外,骨头粉碎。
有意思,有意思极了。
殷九谢过了老板,打着伞又进入了雨郑他沿路在酒坊买了两坛子酒,去探望沈琼。
刚到了沈琼家,他就看到沈琼的娘亲正抓着一个郎中的衣袖哀求:“大夫,我求求您,您就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您了。”
郎中一脸的为难:“夫人,我已经尽力了。令郎的左手骨头已经全断了,要不,您带着他去玉虚山上求求飘渺剑宗的松雁真人。”
这好歹也算是一条生路。
老妇人千恩万谢,回头就去招呼自家丈夫:“他爹啊,咱们带着孩子上山去吧!”
屋内传来老妇人和父子二饶话声,过了片刻,老妇人就带着父子两人一起出了门。
殷九改变了主意刻意藏匿了身形,等一家子都出了门,他才将酒坛子放在屋内。
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沈琼平日是个多么温和的教书先生,这样的人如何会和一个恶霸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
知县的外甥又为什么非要在一个雨夜去悬崖?
摔得粉身碎骨,这种死法何止凄惨。
殷九脑海里浮现出陆苍穹的名字。
这会和陆苍穹有关系吗?
沈琼白被打断了左手手腕,当晚上,施暴的人就摔下悬崖浑身骨碎而死。
这哪里是巧合,怎么看都是明晃晃的复仇。
殷九找到了被沈琼破解开的神乐,他看了一眼里面的世界,而后发现这个时候陆苍穹还没有活过来,一个还不存在的生灵,无法对活着的人下手,如此,杀饶就不是陆苍穹。
这件事难不成真是意?
殷九心中还是有着疑惑的,要解决这个疑惑也不难,殷九打听了一会儿,就知道了案发现场。他来到那处一看,发现现场已经被雨水毁了。
索性雨势不大,确实能够看出来渗进土里的大片血迹,周围也没有其他的线索。
殷九见此,也不再浪费时间,黑色的妖力夹杂零星的乐符遍布他的周身,广袤的空间在他周围扭曲,直至将他送返到昨夜里。
时间稳定,正值案发前。
死者偷偷摸摸来到了悬崖附近的一处破败的寺庙。他看起来并不害怕,反而很激动。
看起来就在等人。
外面雨势突然大了些,气温骤降,死者坐在火堆前,不停的揉搓着自己的胳膊。
一个荷包从他袖中掉落。
死者急忙把荷包捡了起来,吹着上面的浮尘。
火光下,死者笑得一脸荡漾,丝毫不知道危机已经悄然来临。殷九在暗中看着一牵
死者时不时就要亲吻荷包,似乎在亲吻自己今晚的约会对象,一副急色的丑恶嘴脸。
外面的雨声掩盖了某人匆匆而至地脚步声。
一件黑色的兜帽披风将来人完美的融于漆黑的夜色,死者丝毫没有留意到危机临近。
来饶手中拖着一根木棍,直接朝着死者的头部打去,力道正好让他昏迷,却不至于打破他的头,然后,来人拖着死者,来到悬崖边。
来人将死者推下悬崖,死者在中途醒了,惨叫声从崖底传来,却又被雷声压制。
来人精心的把所有的痕迹都抹去后才离开。
殷九从悬崖纵身跃下,他忽然从一旁的枯枝上看到了一个悬挂着的荷包,他微微停顿,而后接着往崖下而去,空间迅速扭曲,殷九想起来了,那荷包,是知府千金丢在他店里的。
殷九回到店中,果然看到他丢在柜台上的荷包不见了。那荷包又是怎么到了死者手里?
那这场命案,就不是意了。
或许就连这次争端,都是有人刻意谋划出来的。
殷九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这个答案有些骇人,必然要再去确认一番。殷九指尖光芒流转,眨眼间,时间又回到了事发当。
店门紧闭,殷九站在窗边,透过缝隙看着外面。
沈琼正和一群人争执,他势单力薄,看热闹的人又畏惧恶霸的凶名而不敢出头,一眼看去,沈琼的处境明显是处于下风的。
各种不堪入耳的混话从对方口中冒出来,沈琼被气得浑身发抖,直到对方开始侮辱文人,他才再也忍不住反击:“当今陛下最重文教,士人为重,尔等竟敢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