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花草最为繁茂的一个时令,一年的美丽几乎都在这一时间展现出来,就好像她一般。
她确实是处在一个最美的年岁,十六岁,正值碧玉年华,可惜韶华易逝,一旦错过就没了。
她年幼的时候,也总喜欢坐在家中湖边上,看着满湖盛开的荷花。柳树的枝条一摆一摆的,有时就垂落在她的头上,温柔又暖心。
“清婉,这是我从曜山带来的伴手礼哦!”
“哎呀,清婉,我又找到新故事啦!”
“清婉呀,这是新来的邻居。”
各个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来,却都透露着善意,一样样稀奇古怪的物品被摆放在她面前,其中还有一些新鲜极聊野果。
苏清婉可以嗅到一丝丝的甜意,尽管她知道不吃一口,就无法判断味道。
她被善良的妖怪们爱护着。
苏清婉将厨娘做的糕点切块分给他们。
妖怪们叙述的世界总是那么的奇幻遥远。
苏清婉总觉得自己可能穷极一生也看不到他们眼中的风景,但是她依旧喜欢听这些。
季景云只看到苏清婉笑了,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笑容,美是美的,可也让人觉得哀伤。
季景云顺着苏清婉的视线望着。
庭院内的花依旧姹紫嫣红。
等季景云想和苏清婉点儿别的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的时候,苏清婉已经走了。
季景云捏了捏鼻尖,人类真是奇怪啊。
苏清婉接下来的日子还是每都要来一趟乐斋,要么带来早饭,要么做好午饭。
尽管她在乐斋的时间和殷九的完全对不上。
有好几次殷九从世界出来的时候,苏清婉并不在,反而是白鹿端着温好的饭菜过去。
季景云也不知该怎么和这两个人,干脆学着风霓裳,整浇浇花溜溜猫。
眼瞅着无方学堂的假日一的逼近,阿阴阿阳预感到了没办法去江南的结果,每都在荷叶上面挺尸,眼神哀怨又绝望。
苏清婉看起来没异样,她依旧会来乐斋,不管殷九在不在,她都会做好殷九的那份饭菜。
又这样过了几,苏清婉再来的时候,在前面看店的白鹿就告诉她殷九也在。
苏清婉一听,心情激动下,提步就往二楼走。
二楼,殷九的卧房。
苏清婉刚想敲门进去,就听到了风霓裳和殷九在话。她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且不提伪神,你想怎么解决苏清婉的事情?”
屋内好长时间没人话,许久后,殷九才缓缓开口:“鬼君已经答应了,我也不好食言。”
“你代替我护送婉梨和苏清婉去江南,让婉梨给苏鹤归诊治。这边我暂时走不开。沈琼的事情牵扯太广,倘若真的是我想的那样,为了解决掉这个麻烦,连乐斋都必须要关闭起来。”
风霓裳问:“你这样做,苏清婉要怎么办?”
“乐斋一旦关闭,你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能再开门?苏清婉只是个人类。”殷九道,“对我而言,时间是毫无意义的,而她只有百十年。”
或许千年,或许万年,没有谁能停滞时间。
也不会有人能够一直等他。
千万年以后,如今的一切也不过是一段往事,苏清婉会轮回新生,殷九却还是殷九。
上苍给了他永恒的寿命,也赋予了他看破万事的淡然,让他不被七情六欲所困扰。
殷九就像是上苍的宠儿。
苏清婉的手抬起又放下了。
她可以等他一直到寿命终结,然而寿命终结以后呢?她又会有新的人生,遇到不同的人。
妖怪的世界是她难以踏足的。
寿命就是最大的阻碍。
完成学业以后,她也许有机会过回当初在湖边赏荷花的日子,然而那个时候,还会有妖怪带她领略那些光怪陆离的世界吗?
那个妖怪,会是殷九吗?
苏清婉不敢去深想。
季景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苏清婉正慌慌张张的往厨房而去,就连他和她打招呼,都没回。
季景云耸耸肩准备去睡一会儿,好奇心又驱使他假装路过殷九的房间,站在外面听墙角。
“对,她是比不上你活得久。”风霓裳道,“你有那么长的时间,为什么不能分给她百十年?”
殷九发自内心的问:“你也认为我该回应她?”
凭心而论,苏清婉的确非常好。
不单是对他,对乐斋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只妖,都非常好。只是连一向傲娇的风霓裳都挑明了话来撮合他们,这就很令人意外了。
“不是我们这样认为,而是你能遇到几个能像她一样待你好的人?”风霓裳道,“她的确是个寿命短暂的人类,比不上之前追求过你的神仙妖魔,可是她把一切毫无保留的都给你了。”
殷九听后缄默了。
风霓裳自觉自己已经把该的了,她留下殷九独自思考妖生,起身去推门:“何况你为她所考虑的,早就超出了对一个侍女的范畴了。”
季景云瞪大了眼看着风霓裳。
风霓裳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亏你勾搭过那么多女人,一点儿有用的忙都帮不上。”
季景云呵呵干笑。
我要成熟一点儿,不和孩子见识!
这厢钱嘉仁风风火火的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诧异的看到苏清婉正坐在院里面作画。
钱嘉仁把自己买回来的葡萄往桌子上一放,问道:“清婉,你回来的好早哦,乐斋不忙吗?”
苏清婉点点头,拿着墨笔沾了墨,接着画,她画的很认真,然而她的脸色却苍白了一些。
钱嘉仁不知道自己又错了什么,下意识朝着一旁的吴路遥使眼色:喂!怎么回事?
吴路遥正在钻研一本画册,听到了钱嘉仁的声音早就抬了头,此时迎着钱嘉仁的目光,他眨眨眼,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苏清婉回来的比吴路遥早,吴路遥比钱嘉仁敏锐的多,一看就知道苏清婉有心事。
尝试沟通无果,吴路遥干脆搬了桌椅,在一边陪着苏清婉。怎么着都不能让苏清婉自己呆着。
钱嘉仁绕到苏清婉身后去,他一向拿不准苏清婉的心思,苏清婉以前为了完成兮滕先生留的课业的时候也会这样一心扑在作画上。
再加上苏清婉又不话,他根本不好判断。
钱嘉仁苦思冥想,却也记得如今快要放假了,他们的课业都不怎么紧张,算下来,八成不是为了课业:“你们这次放假都有什么打算?”
吴路遥道:“回家探亲。”
钱嘉仁吸了吸鼻子:“清婉,你离家那么远,这次是不是我就不回去了啊?跟我走呗,住我家。我带你出去玩,我家里又给我安排了相亲,好烦啊。你去了我爹娘就不好意思催我相亲去了。”
钱嘉仁得可怜兮兮。
苏清婉轻轻眨眼,钱嘉仁这种别扭的担心她懂。钱嘉仁和吴路遥都知道她双亲不在,亲戚又都不来往,就算回家也没人陪伴。他们怕她孤单,所以每次放长假的时候,都变着花样邀请她。
只是这次是真的不能去。
苏清婉道:“这我就爱莫能助了,家里有事需要我回去。”
钱嘉仁没有强迫的意思:“既然你有事那就算了,我自力更生也校”
苏清婉的思路被打断,她看着又不知不觉画成了乐斋庭院的课业,抿了抿唇。她不适合继续。
或许,再提起笔来,她会直接画殷九。
苏清婉心绪很乱,她完全不知道要这么做。
“嘿,苏哥。”飞鸟少年突然走了进来,他灿烂的对着苏清婉笑了笑,“有你的信哦。”
“辛苦了。”
苏清婉起身接过来一看,是来自苏鹤归的信,又或者,是来自她义父的一份妖乐。
“好好,我职责所在嘛。”飞鸟少年道,“我一开始跑去了乐斋,发现你不在,这才跑过来。”
“抱歉,我今回来的早。”
飞鸟少年善意的笑着:“没事,我都习惯了。九爷也常到处乱跑,你比九爷好多了。”
苏清婉客气的送飞鸟少年离开,这才回屋拆开了信件,熟悉的妖乐字迹,铺展而来的异空间,全都带着让苏清婉亲切的气息。
“吾女清婉。
家里一切安好。老管家已经收到了你的来信,开始准备客房了。我安好,不必担忧。收到你的妖乐,我很快就明白了你的现状。你已经长大了,可你仍然愿意求助于我,我非常欣慰。
其实我对人类的心思也不是很了解,可是,人类和妖怪即使有着不同,在七情六欲上,也是相似的。你娘亲还活着的时候,也有很多苦恼,我那时还是一棵树,帮不了她。不过,她在苦恼的时候,就会来到我的树下面,拿着我的柳条戏水。
她是个姑娘家,这种举动总是不雅的。可她是开心的。她跟我,如果她不体弱就好了,那样她就能够从大宅院里走出去,看看真正的江海。
清婉,我最爱的女儿,你和你娘亲不一样。你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你可以览尽下江海,看看江海是否真如书中记载那般美丽。我无法与你同行,可是我的心会一直跟随着你。
苏鹤归亲笔。”
苏清婉手指抚摸着乐谱,又看着信封内夹杂的一片碧绿的柳叶,她眼睛有些酸涩。
枝头的麻雀们停止了叽叽喳喳,歪着脑袋看着站在窗前愣神的苏清婉。
苏清婉将乐谱放在胸口,忽然她放下手中的所有,推开自己的房门,如风一般跑出了无方学堂。
钱嘉仁在后面伸手想拉住她,然而没拉住:“清婉,你打算去干什么啊?”
苏清婉似乎没听到钱嘉仁的声音,直接跑远了。
“她不会有事的。”吴路遥那一瞬他看到的苏清婉的神情,那拨云见日一般的样子,应是想开了。
“那也不行,我要跟上去看看。”钱嘉仁道。
等钱嘉仁和吴路遥沿途打听到了苏清婉的去向,苏清婉已经来到了一间专供笔墨的店。
她仔细的挑拣了一些会用得到的东西出来,一摸腰间,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带着钱袋子出门。
苏清婉是这里的熟客,老板认识苏清婉,正想着可以先赊账,苏清婉就道了声抱歉跑了。
正好在沿途遇到了钱嘉仁和吴路遥。
钱嘉仁是不缺钱的人,他只是好奇是什么画料让苏清婉这么迫不及待的跑出来购买,等进陵内,他下意识就去看一旁苏清婉挑拣出来的画料。
老板报出来的价格高得超出了他们买过的任何画料:“要不清婉公子有眼光呢,这画料可是江南有名的画师调制的,从用料到包装,都是用的极好的料子。下独一份的好东西啊。要不是看在清婉公子的面子上,可不止这个价了。清婉公子也是真的喜欢,一看,就一口气定下了。”
钱嘉仁抽出几张银票放在桌子上,苏清婉已经在亲自装点画料了。
钱嘉仁扫了一眼画料:“清婉,前些日子买的画料不是还有挺多都没有用到吗?这是个好东西,可我们平时练笔也好,课业也好,用这个不是太暴殄物了吗?有这个必要搞这么贵的吗?”
苏清婉心翼翼的放着:“我要给别人作画。”
吴路遥戳了戳钱嘉仁,声道:“她给谁作画?”
钱嘉仁望翻了个白眼儿,这玩意儿他哪知道。
“我大胆猜测一下,需要清婉用上这种昂贵画料的人,一定很有钱。而且和清婉的关系不错。这些画料颜色偏重,不太像是给女孩子作画时能用的。她身边符合这几点的也不多,排除一遍不就知道了。”钱嘉仁秉持着八卦精神分析道。
吴路遥看着苏清婉微红的耳尖,默默思索着钱嘉仁的提议,这猜测好像确实是靠谱的啊。
而乐斋内的气氛就没有这样和谐了。
苏清婉不在,没人做饭,于是每的三餐,殷九就让人从外面买一些吃食回来。
桌子上摆放的饭菜也算得上丰盛,可是再丰盛,也调不起众饶胃口。阿阴阿阳扒拉着饭碗里面的米饭,都快把米饭搅成米糊了,愣是一筷子都没往嘴里送,扁着嘴一幅快哭聊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