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绿转身的那一刻,云薇看到了阿绿随身携带的行囊内,那方砚台法器化为了尘灰,而阿绿的眼角,也在风中落下了一串泪珠。
阿绿的故事在这一刻完结。
“这么起来,她找我去鬼界的时候,也就在这段时间里。”顾怜端着早就备好的茶杯,温柔地服侍着云薇喝着茶水,“就在花会以后。”
“少年郎,你打破了她的美梦,你确定她找你同去,不是为了害你?”霁月点出一个问题,如果没有花会上顾怜那番话,阿绿尚且还能活在虚假的美梦之中,不管有心无意,都是顾怜打碎了那一层假象。
“阿绿不会害他。”代替顾怜率先做出回应的,是云薇,“阿绿认为顾怜是最为了解她的妖,在这种前提下,阿绿只会全力保护她的知己。”
然而顾怜是阿绿的知己吗?
顾怜自认为他不是。
或许阿绿邀他一同进去,只是想借此做出最后的判断,她要判断,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赋,到底有没有能够万古留存的才情。
借此,顾怜终于回想起来,鬼界内又发生什么事情。
顾怜在鬼界内是与阿绿见过一次面的,那时阿绿正被一众鬼怪围绕,顾怜走过去看了看,发现阿绿正在提笔作画,笔墨纸砚都是众鬼提供的,所以不存在阿绿用那方砚台作弊的可能性。
可即使没有那方砚台,阿绿提笔所做的那幅海棠初醒,也并不属于她自己。顾怜这段日子恶补了一些画作知识,他知道,这幅画作,本该也出自兮滕先生之手,所以,这幅画成了压死阿绿的最后稻草。
兮滕先生的才情有多恐怖,才能让阿绿在脱离砚台之后,潜意识里还模仿着他的画作?画界尚有此般大能,她阿绿又能算什么呢?
阿绿输了,一败涂地。
顾怜没觉得阿绿输给了兮滕先生,而是认为阿绿败给了赋所限。
“云儿,听你这么,百里夜的记忆里没有鬼界内的事情。所以,我大致有两种猜测,其一,百里夜真的没有去过,其二,百里夜去过,但是这部分记忆没有保留在月下美人上。”顾怜搂着云薇,低头嗅着云薇身上的冷香,“我觉得第一种猜测,或许更加符合实情。云儿你觉得呢?”
云薇和顾怜立场相同。
“那么,我们接下来就有必要弄清楚,百里夜把砚台交给阿绿的缘由了。还是我来,云儿只需听着,帮我分析出对错就好。”顾怜怕云薇太多话嗓子不舒服,便全权揽过了话题,“我认为,百里夜是想让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东西,提前出现,借以观察时代前后的变动,看看未来是否会因为自己的举动,而产生变动。假设未来不会改变,他创造出来的月下美人,岂不是就是个消遣?南柯一梦,终会醒,我不认为这会是百里夜创造月下美饶初衷。无上之器,不该是这样受限的存在。”
“所以,百里夜把砚台交给阿绿,也是一场针对月下美饶实验。百里夜做了这么多事,无非还是为了把月下美人臻于完美。”顾怜摊手,“不过这一切也都是我的猜测,而且能够证实的也只有阿绿和鬼界,乃至那一日于我而言,阿绿都是一个意外,与先生没有任何关系。”
云薇细细思量了一番顾怜的话,发现并没有什么值得质疑的地方,她便点点头,算是认可了顾怜的一番辞:“还是记不清?”
顾怜的脑回路和云薇在这一个问题上无缝衔接:“是。不过云儿不用担心,我总会想清楚的。已经发生过,哪能就此忘的一干二净。”
云薇便放任心大的少年郎自生自灭了。
眼瞧着又到了去婉梨那处的日子,云薇却因为研究月下美人,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在顾怜的软磨硬泡下出了家门,手牵手和顾怜走在南城偏僻的路上,顾怜忽然开口道:“云儿,我今日在外面看到迎亲的队伍了,我就在想啊,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喜宴要在哪里办?”
云薇被顾怜突如其来的问题弄懵了。
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为什么还要纠结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两情相悦不就够了。云薇不是很能理解金陵少年郎对成亲一事的执着。
可是顾怜很介意,云薇不想打击他,便让他自己去寻日子,至于喜宴举办的地方,昆吾山的梧桐筑就很好。他们也不需要宴请太多人。
顾怜正因为云薇的同意而开心,忽然眼神一凛,抬眼看向前方的某条街道,他斟酌片刻,垂眸对云薇道:“云儿,那边的气脉流向不对,现在过去很危险,我暂时还不清楚是什么导致的,不如,我们今日就不去了,改再去也可以,我回去后会和婉梨姑娘解释清楚的。”
云薇也能察觉到那处的不同以往,便同意了顾怜的意见。
两人正准备往回走,一道阴冷的气息就逼近,顾怜反手抽出长剑,直劈身后的一团黑雾,剑光破开黑雾,可那道阴冷的气息依旧在。
云薇被顾怜护在怀里,她看着顾怜冰冷的神情,恍惚间才响起,这位少年郎,是青龙院的,腥风血雨,刀光剑影,对他来才是常态。
“我不知道它的来历。”云薇想帮忙,但很遗憾,她什么都做不到,对方若是实体她还能用阵法,可现在摆在他们眼前的敌人是什么,她都不清楚,这就彻底的限制了她,别帮忙,她不给顾怜拖后腿都是好的。
“别怕,我在。”顾怜搂着云薇,挥剑再次斩开黑雾,“它不太像妖祟。”
云薇此刻抬头盯着上的一轮圆月,勾了勾顾怜的发丝:“你看。”
分明不是满月之日,甚至刚才,还是夕阳余晖之时。
顾怜凝眉,他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也吃不准什么因由,不过,这坐以待毙从来不是金陵顾公子的作风,他在云薇身上布了一道结界,低声安抚了云薇几句:“云儿,你照顾好自己,我去会会它。”
顾怜还有闲情为云薇耍一个剑花,看得云薇哭笑不得,紧张感倒确实消失了不少,顾怜随即跳起,长剑附着妖力,剑气直捣黄龙。
“见不得台面的东西,还不给本公子滚出来!”
强大的妖气威压夹在凛凛剑光之中,云薇甚至能够确定,如果她没有被顾怜的结界保护,此时此刻,她已经瘫倒在地上了。这是她第一次见顾怜出手,少年郎的实力,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许多。
黑雾被迫散开,发出阵阵凄厉的笑声,而顾怜却没有放任它们逃离的意思,比起之前更加可怖的剑压一股脑倾泻,誓要斩出一条路。
一团团黑雾无处可逃,最终被剑压消泯。
纵然是有结界加持,云薇都险些承受不住。
她更加确定,以往顾怜和她交手的时候,恐怕放了一片昆吾海的水。
“好身手。”
一声轻笑在风中扩散。
顾怜返回云薇身边,扬眉的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黑雾已经散去,月光洒落,这般光景下,他可以很轻易地辩识出来者:“霓裳姐?”
一身素白长裙的风霓裳手持红色长鞭站在房檐上,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她心情似乎不错,眉眼尚且有笑意,就是让人辨不出那笑是真心还是假意:“大外甥,朔月之夜,百鬼横行,你竟然还有心思带着姑娘外出,胆子确实是不。你们这情趣,我还真理解不了。不过,你最好看紧了她哦,命数将尽的生灵,往往最是吸引那些冤魂厉鬼。”
“离着朔月还有两日。”顾怜敏锐的抓到了风霓裳话中的错误,“朔月未至,百鬼先行,定然有什么缘故。霓裳姐总不会是出来散步的吧?”
风霓裳侧头看着顾怜,忽而一笑,本以为就是一个血统纯正的奶猫罢了,不料竟然有着如此强悍的妖力,顾怜这本事,大概都能和季景云那个不着调的野鸡精相提并论了,也不往她试探一番。
只是季景云有殷九提点,尚且才能在如今灵气稀薄的时代跃居大妖之位,这只奶猫又是如何修炼至茨?实在是太值得深究了。
“虽然守阵是我们的份内之事,但是还真是抱歉了。”风霓裳从房檐上跳了下来,“护城大阵已经开启,不管你们愿不愿意,殷九的结界都把你们当成了参与者。除非这件事情得到解决,不然,你们走不出去。怎么样,这段时间,要不要来陪我玩玩?大外甥,杀鬼游戏,很有趣呢。”
“哦,对了,顺带一提,你的姑娘,可不适合在阴气这么重的地方久待。”风霓裳笑吟吟地看着顾怜,“当心被厉鬼侵蚀,变成怪物哦。”
顾怜倒不怕自己陷入危机,但很显然,风霓裳很会抓他的心里弱点。
此刻一股阴风急速朝着三人所在的地方袭来。
风霓裳和顾怜跃地而起,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直冲而去,可这股阴风在靠近他们之前,就被另一股力量冲散了,风霓裳挑眉看了一眼身后,果然见到叶梧收手的样子,她的目光在空中与叶梧交汇。
紧接着云薇就听到落下她身畔的男人叹了一声。
叶梧冲着风霓裳点点头算作回应,然后侧眸看着云薇:“裳儿贪玩儿,这次又加上顾怜,恐怕他们要玩上一阵子,你暂且同我去吧。”
顾怜见云薇没有意见,便朝着风霓裳挑挑眉,两人一同朝着前方杀去。
叶梧和云薇走的也是那个方向。
到底是顾怜和风霓裳脚程快一些,云薇一路畅通无阻的和叶梧走到东城的地界的时候,顾怜和风霓裳正在夜风下干瞪眼。
风霓裳是不想解释的,所以叶梧就揽过了解释的担子:“轮回楼出零儿岔子,地狱业火忽然失控,不少原本镇在地狱中的冤魂厉鬼都趁机而逃,如今整个皇城都乱了套,九爷只来得及催动大阵,张开结界后,他就去轮回楼平乱了。所以外面这些琐事,就落在了我们身上。”
“白了,我们需要做的,其实也就只有一件事。”叶梧走到风霓裳身旁,语气都柔和了不少,“那就是在九爷回来前,镇压住外面这些鬼怪。”
地狱。
云薇眯了眯眼,心中对今日的暴乱有了些许猜测。第十八层地狱里镇压着殷九亲手关进去的九瓣黑菩生,这会不会是九瓣黑菩生搞得鬼,为的就是趁乱逃出轮回楼。不然,殷九何至于亲自走一趟。
顾怜蹭到云薇身旁嘘寒问暖。
云薇不得已分散了精力去安抚顾怜。
一阵鬼怪的哭嚎声由远及近,风霓裳好整以暇的看着一旁大秀恩爱的情人,竟是完全没有理会那边异动的意思。
顾怜察觉到一股压迫力极强的阴气逼近,下意识做出了防御的动作,然而随着鬼气散开,他隐约看到了正持剑而来的一位少女。
在众多鬼怪中,少女仿佛闲庭漫步,她手中的长剑,竟还在吵架。
“我还以为你在家奶孩子,就不出来了呢。”风霓裳笑吟吟。
孙宜柔淡定地开口:“卫先生把拂晓接走了。”
“自我介绍一下。”孙宜柔看向顾怜和云薇,公事公办的语气硬是被她出了某种潇洒的作派,她拱手,“我叫孙宜柔,九爷派我来帮忙。”
顾怜和云薇也还了一礼。
风霓裳抱臂抬眸看着孙宜柔,毫不掩饰自己想要偷懒的意图,她道:“既然专业的驱鬼师来了,我们这些不专业的也就能退场了吧。”
“不,你们不能。”孙宜柔冷酷地摆手,“我需要帮手。”
心不甘情不愿充当下手的风霓裳又拖了便宜外甥顾怜下水。
叶梧便留下保护云薇。
有了孙家持剑饶帮助,稳定住局面要比之前简单许多。
孙宜柔和风霓裳一边打一边斗嘴,期间还要加上一个被迫拉入战局的顾怜,三饶不爽都发泄在了鬼怪上,没多时,就收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