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竿斜阳照射在狗尾巴草上，草色翠绿而似含烟。

斜阳下四野和谐、艳美，但乔靥陆晓叶脑海中却是那个杀戮世界。

高樱母亲道：“你们想见见他们吗？”

乔靥陆晓叶有点意外。

高樱母亲续道：“他们留下的名字都在此去不远一个庙中，咱们顺便去看看他们吧！”

乔靥陡然想起村前土地庙，的确在此去不远，估计就在山头下。那里每年重要日子会有很多人去祭拜，自己村的、邻村的、熟悉陌生的人都有。他随母亲去过几次，但印象不太深刻，更不知里面写着什么名字。

高樱母亲又道：“咱们这样居高临下过去对他们甚是不敬，咱们就从来路绕过去吧。”

乔靥想敢情说的就是这个土地庙！

高樱母亲说完走到墓碑前：“弟弟妹妹，两日后就是新年，希望你们在新年也快快乐乐吧！姐姐走了，以后还会来看你们的！”

乔靥陆晓叶高樱也过去向墓碑拜了一下。

走出乔靥陆晓叶进来的林中小道沿岭旁北行再向东里许，在山头转向南面不远是片茂密树林，土地庙就在林中树木掩映下。

这里正是那个妇女手刃铁头三之处，当然那个妇女正是高樱母亲，她在迟原风帮助下捉来那个外号铁头三的扶桑海盗头目大竹千夫，在这里祭奠她兄弟姐妹！

高樱母亲在庙中摆好果品点燃香烛，一个身材健壮戴着大叶帽的汉子突然出现庙前。

他的帽檐压得很低，众人都看不到他脸庞。

但他身上有股浓重的气息传来，让众人的呼吸瞬间为之一紧。

高樱母亲将香烛放进炉中，转头道：“这位大哥也来祭拜吗？”

汉子低声应了下：“是的。”

“你是附近村的吧？”高樱母亲问。

汉子只“嗯”了一下。

高樱母亲不再管他，开始祭拜。

汉子犹豫一下，出庙外蹲着等待。

庙里有一张巨大红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些人名，红纸仍然鲜艳，新贴未久。而高樱母亲正是在这里手刃铁头三时写上这些名字。

她本意是用铁头三祭奠她那弟弟妹妹，临时又想到用一张红纸将当年帮中被害人的名字写出来一块祭拜。

一番祭拜后收拾果品出来，汉子站起迎面走来，低着头拦在前面。

高樱母亲感到奇怪，汉子说来祭拜但两手空空。现今他们祭拜出来，他理应进去才是。

停步低声道：“你……”

“你们现在到什么地方去？”

汉子始终压着帽檐不让众人看到他脸庞，说话的声音也很小，众人刚刚能听出来一样。

“回家呀！”

高樱母亲轻皱眉头。

“你们家在哪里？”

“在此去不远呢！”

高樱母亲想看他的脸却始终看不到。

“是什么村子？”

高樱母亲十多年来都住在那个秘密山谷，那里是村民为躲避海盗的前哨，当然不能轻易让外人知道。

冷冷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问一下你住在哪不是很正常吗！我也是附近村子的，咱们估计是邻村，认识一下以后见面也好有个招呼。”

“你是附近村子的吗？那个村子的？”

汉子想了好一会，嗫嗫嚅嚅道：“在……在青潺村附近。”

高樱母亲大吃一惊，青潺村正是她之前的村子。而现在这个村子已经被淹没在树木中。

“你认识青潺村？”

“认识呀，我当年经常去那里。”

高樱母亲想这汉子难道也是当年抗击海盗的义士？

顿时来了点热心：“大哥当年经常去青潺村干什么呢？”

“那是条很漂亮的村子，我只是去游玩。”

村子很漂亮是真实的，村里众鸟啼鸣，村外河水潺潺，她小时候经常在河边沙洲玩耍，在欢乐中忘归。

她想了一下，既然是感觉她村子漂亮去游玩，那就不太可能是邻村的，因为同为一列的村子景色都大同小异。

问道：“你是大河对面的吧？”

汉子点头：“对，我就是大河对面的。”

“高木村？”

“就是高木村。”

高樱母亲只到过高木村一次，村子周围的树木甚是高大，将村子三面围住，让村子看着像个山谷，甚是漂亮。

但可惜的是，村子也与青潺村一样，因为海盗的侵犯，百姓尽迁，现已变成一片青草地。

顿时来了同病相怜感觉，柔声道：“你们现在搬到哪里了？”

汉子想了一下，说道：“咱们之前是搬出去，现在又搬回来了。”

高樱母亲有几分喜悦，如果破败的村子又燃起烟火，就像看到一丝希望。

“可是听说海盗又要来了啊，你们搬回来不担心他们吗？”

“咱们不担心，因为咱们想与青潺村一起！”

“与青潺村一起？”高樱母亲想这是什么概念？咱们毕竟与你们隔着条河，之前也没有两村亲如兄妹之说，这感情从何来啊？“你们对青潺村很想念？”

“是的，青潺村一直在我心中！”

高樱母亲又奇怪，汉子说经常到青潺村玩耍，对那里有感情或许说得上，但其他村人呢，总不是都这样对咱村子有感情吧！

“可是……青潺村已经不在了呀！”

“那是一个四合院子，院子里长着两棵高大槐树是，是不是？”

高樱母亲又大吃一惊，这不是说的她家院子吗？

但是又一想，村人家院子普遍种着槐树，或者他说的是另一家。

“你对咱村子真很熟悉啊！”

“槐树上筑着两个鸟巢，好像是金丝雀，总是成群成群的飞。”

高樱母亲又吃一惊，她对鸟巢与金丝雀的印象太深了，最喜欢在闲暇时在院子观看它们飞出外面又飞进来，循循环环的练习飞翔。

但是又一想，别家也说不定筑有鸟巢，他说的也可能是别一家。

“是呀，咱们村那是特别多的金丝雀！”

“屋檐下有一窝燕子，那些燕子常常伴着金丝雀玩耍，太可爱了。”

这不是说我家吧？每年我家都有燕子光临的！

但是燕子几乎家家户户有，这个明显不是她家独有。

“是呀，它们不但在院子里结伴玩耍，而且飞出屋外大树上吱吱喳喳，好像是很难得的伴呢！”

“左边是个厨房，右边是个秋千，院墙上爬满着藤子。”

高樱母亲瞪大了眼，汉子说的院里景观与她家的一模一样。

但是，很多村人都习惯在院子的左边建厨房，因为村子是面南的，左边就是东面，据说东面之五行属木，厨房的五行则属火，木可生火，为大吉大利之意。而西面是属金的，如果在那建厨房，就是火克金，俗称流年不利！

可是这个秋千又不同，没有那么多讲究。更重要的是，她想不起还有哪家有个秋千。

“你说的是我家吧？”

“对！”

高樱母亲想她那时有什么高木村熟悉的人来过她家呢？但是怎么想都没有这个印象。

但是又想，她没印象不代表他没来过，说不定他不是来找她而是找她家人。

“你来找我父亲的吧？”

“我……我……”

“你不是来找我父亲，那是从咱家经过？”

“我……我不是找多父亲，也不是从你家经过。”

高樱母亲想这就对了，他说的不是我家院子情况，说的是别家的，难怪对他没印象。

“咱们那里家家户户的情况都差不多，估计你看到的是某一家的院子，留下了如此深的印象。”

“那里有个极是漂亮的女孩，留着两条长长的辫子，有一双可爱的大眼睛，高挑小巧的鼻梁，樱桃一样的嘴巴。她喜欢穿一件翠绿的衣衫，在两边袖子上绣两条白色的布条。”

高樱母亲的思绪又回到了少年的时光，她想绿色太单调了，每次购买回来绿色衣服，就喜欢在上袖子的关节臂膀下绣两条白色的布条。

而她的那位妹妹，绿色衣服上相同位置绣的是红布条。

由此，她们还分别被村人称为白妹与红妹。

她知道汉子说的是她无疑了，满脸疑惑的盯着他帽檐，想看看下面的那张脸。

可是，他的脸被遮得严严实实。

她又去看他的身材，一股触电的感觉传遍身体，刹那有晕过去的感觉。

突然拖着高樱的手向乔靥陆晓叶叫道：“咱们走。”

可是走出几步汉子又拦在前面：“你们稍等一下。”

高樱母亲厉声道：“你是什么人？把帽子除下来。”

“我……我没有脸面见你！”汉子嗫嚅的。

“是不是杀人了？是不是做尽伤天害理的事见不得光了？”

高樱母亲又厉声道。

“没……没有，我只是想见你。”

“你既然想见我，就抬起你的头来。”

“我……我……我……”

汉子只是犹豫。

“你想说什么？你再不亮出你的身份，我要走了。”

“我……我担心你认出我后你又跑了。”

高樱母亲拉着高樱对乔靥陆晓叶说声“咱们走”，又匆匆前行。行出几步，汉子再度拦在前面。

“你拦着咱们是不是疯了？”

“好吧，我……我亮出我的身份，可是，你得答应我不要走，就算是走，也是与我一块走。”

“你做梦！”

高樱母亲大叫，拖着高樱招呼乔靥陆晓叶走。

汉子又闪身到了他们面前，因为高樱母亲等人这次走得急，他就使出了身法，好像一溜烟一样瞬间飘到他们面前。

高樱母亲不理他，绕路而行，但绕了多次都被他拦着。

高樱母亲大急，暗暗吩咐高樱三人，叫他们快走，让她来拦着汉子。

但是三人不知道她意思，怎肯让她独自留下，都没有离开之意。

乔靥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拦住咱们？”

汉子却不答他的话，而是对高樱母亲道：“我求求你，留下来，与我说一会话，或与我一块走。”

高樱母亲又大叫了声“你做梦”，焦急的催促三人走。但是三人是铁了心留下，都不肯轻易离去。

“如果你同意，咱们可以找一个少人的地方住下来，建一间普普通通的屋子，做一个有厨房、秋千的院子，咱们在院子吹凉风，听鸟叫，看炊烟，不再管外面的事情。”

高樱母亲有气无力的道：“可是这些，都被你们毁掉了。”

“是的，曾经毁掉了，但我们可以重建，我可以为你、为我们再建一座这样的屋子。”

“你有这样的能力吗？你有这样的能力将被你们毁掉的千千万万的屋子建起来吗？有可能将你们杀掉的千千万万的英魂变成活生生的人在屋子里居住吗？”

高樱三人好像隐隐猜到什么。

“那……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咱们可以将这些都忘了，重新咱们的开始。”

“过去就是记忆，记忆就是刻在脑子里的懂吗？你可以将你之前做过的事都忘掉，可以将那些痛苦的记忆当做不曾发生？”

“可是，不发生都已发生了，咱们又能怎么样？咱们总不能因为有这些过去而忘记了咱们的将来。”

“咱们没有将来！”高樱母亲怒吼：“有的只是想用你们万恶的生命去祭奠那些被你们杀的千千万万的英魂！”

“樱子，你听我说，那……那是战争，战争是有伤亡的，你不要因为这个而时刻将过去记住。”

“我不是你的樱子！”高樱母亲又怒吼：“而且那不是战争，是侵略、杀戮，是你们的兽性对咱们的攻击！”

一串泪水自她眼中落下。

“我……我不知道怎样解释，我只知道，为了你们可以做任何事，只要你们不要离开我，只要你们在我身边！”

“你没有什么事好做，你要做的，只有了结你的生命，你自己去了结，或者咱们帮你了结，用你的生命向千千万万的英魂谢罪！”

“我……我不能这样，因为我还要回去做大王，你跟我回去做王妃好吗？”

“你就别做梦了，我永远不会跟你回去，永远不会！”

“可是你别忘记了，咱们也曾经有过那种最是快乐的时光！那种时光也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是的，那是最快乐的时光！可是这样的时光总是易逝的！而它本像一条清澈的小溪，可以欢快的流淌，却被有些人在里面倒上了大粪，没有了当年的清澈，而已是浑浊不堪。我们或者会有那些美好的记忆，但是时光的小溪已经回不到从前。”

田地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