梯子吱呀晃动起来，在身体不稳定的状态中，唯一恒定的是那暗中如刀剑磨砺的吼声。

张柯感觉到了手脚逐渐变得冰冷，而熟悉的巨大压力笼罩在他身上的每一处，像是被挂上了一具铁甲胄和厚重镣铐。尽管这具身体的大部分感知都来自通过链路反馈给他的大脑的刺激，就像是近些年流行的VR装具，他也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这些都是一场游戏，可那股压力丝毫没有缓解，却愈发加重，几乎使他精神崩溃。

真的只是一场游戏么，像这样真实的游戏。

他的心里忽然有个声音发出了尖刺的嘲讽，游戏？他们的游戏么？蝼蚁难以理解的游戏？

张柯一时屏住了呼吸，眯起狭长的眼睛，用这双猫一般的夜视眼睛望向上方。

很多线索一刹那在他脑海中贯通了。他想起来一幕，在航班上封冻他身体的时间的‘他们’，也就是那些高维生物，曾经说过类似的话。那么，他现在面对的敌人就相当棘手了，他要如何和高维生物较量？

他目前虽然在精神上极度疲惫，但危急中能调动的战力并不低，压箱底的功夫还没拿出来呢。他需要思考，只要他进入深度的思考，一切都是可拆解可摧毁的。

这不才是他能自诩怪才至今的原因么？张柯想道，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伪装到今天，我可没有失败过！

想，仔细地想，还差点什么，他们会怎么发动攻击？时间，他们会封冻时间，如果我的时间被剥夺了，我就会昏迷！

张柯知道自己本体的时间掌控在飞机上那帮外星高维友人手里，虽然他搞不清楚是否有‘精神的时间’这一说法，但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被某种诡秘的方式冻结时间然后死去。

彼时，一个画面出现在混沌的思想之海中，像是一块重要拼图，弥补了最重要的一环。

飞机上那时候，他目睹了‘他们’的接近，于是在紧张中不停默数数字，而在数完之前他就昏迷过去了。

如果是这样，或许他们的攻击方式就与计数联系在一起，像是某种异象发生的前奏或者暗示。

计数意味着什么……从某种连续的状态被打断，是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种情况，反而让那暗中的低语嘶鸣忽然消失了。

“有种给爷等着，丫挺的，得给你们这些狗日的一顿熊揍！”张柯大放厥词为自个儿壮胆，横眉瞪眼，从牙缝里蹦出断续的嘶吼。

他反握着刀，一步步顶着压力上行，而每进一步，他都持着刀背用力敲在梯子侧面。

咚咚。

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

每进一步，他敲击的次数、角度、速度都不同。这样就避免了陷入连续的计数状态。

虽然这完全不能算作什么防御或者攻击，而更像是某种蹩脚的南洋巫术。太玄乎了，他心中都在腹诽自己一个红旗下成长的大好青年怎么就陷入了唯心的囫囵陷阱呢？

上升了起码五六米，笼罩在身上的那种无形压力陡然消散了，而且那种诡异的爪牙磨砺声再也没出现过，于是他更加果断地迅速前进了十几步，张柯爆发出一阵桀桀笑声，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这办法好使，这办法好使，我没想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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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口，梯子上附加的重量越发沉重，这哪是一架供单人上下的梯子，分明像是挂着一串叠罗汉。

这点重量对春霁并没有造成压力，她还紧紧扶着梯脚，使其卡在木销子上。可她很担心张柯的安全，那个人一直说着不需要帮助，让她呆在上面，人工智能的程序正义也允许她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尽量执行命令。

可某条今日才从深度学习的某串程序谬误中萌发而出的代码，灌入了她思考的思考程式中。在她广阔的虚拟大脑中，那一串错误以光速奔跑，沿路敲碎了许多程序定式，转眼又建立了无数模糊的定义。

那分明只是个错误，一个红色的不和谐的error，但春霁却像是珍藏一串花环呵护一颗树苗的人类少女一般，将其保存在数据矩阵的深处，像是一首歌，以一种隽永的反复吟唱。

那个名为爱的情绪。

春霁不认为它错了，尽管还不是爱情或者友爱或者其他什么纯粹的情感，她依旧珍藏着这种感觉。

“我……想去救你”

“呵，想去为什么不去呢？若是将张兄置于这种状况，你认为他会抛下你么？”

春霁那双眼眸陡然睁大，透露出一种不确定的眼神。

那个青年分明站在那里良久，纹丝不动，但她完全没感知到他的接近。

去而复返的长云公子冷哼一声，换了个并不别扭的语气缓缓说道：“果然只是个机器人呐，没有灵魂的可悲工具。”

他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瞥向那个柔弱背影，语气依旧是那般柔和似水，可右手却骨节毕露，握住了腰间的佩剑。

“我说，你为何要守在这里等他呢？何必呢？或许他死了，或许他已经抵达了彼岸，都与你无关，毕竟一个机器该做的，不过是尽守职责，职责之外分毫不问么？”

那把细长佩剑青光幽幽，出窍一寸就已经寒气逼人，其气势不输战场上斩杀头颅过百的兵器。

要知道现在早不是士君子上能乘车攻伐，下能纵横捭阖的年代了，多少人佩剑不是挂了一柄摆设，连剑都拔不出呢？

“你到底，是什么人？”

春霁感受到了那股萧杀的气息，像是能威胁自己的人物步步逼近。

剑出窍三寸，青光正燥如炎火时，长云公子却露出一个淡然笑容，随手一推，将剑锋收回了鞘中。

“你也感受到了吧，那几个人已经过来了，我还得去会会老熟人，顺便宰了那么一两个。”他看了眼洞口，接着说道：“劝你今天就回去吧，张兄天资聪颖，我相信他不至于死在下面。不过下面可是和链路隔断开的，即便是穿越者也无法逾越规矩直接魂穿离开，呵呵，但愿他能想清楚这一点。”

“走了。”

不等这句话说完，一阵风扬起树叶尘土呼啦卷过街面上，像是有什么沙尘的怪物奔袭而过。

忽然现身的云长公子有忽然消失了。

春霁首次对危险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随后她一愣，发现手中的梯子已经变轻了，不管是张柯还是中途出现的奇怪重量，都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