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继续,只是小了很多。
院子内,常四正在挥刀,一丝不苟,雨滴在刀身汇聚,又再次挥出,击碎一滴又一滴雨滴。
苏灿斜倚在门槛上,考究地西裤上是不知何时的沾染的泥渍,他是真的不拘小节,嘴里嚼着豆干和花生米,细细品味着林权说的火腿的味道。
“阿权,常四每天都要练刀?”
“这是他吃饭的本事,怎么能生疏?”
苏灿摇摇头,“我不明白,常四现在有鼎盛的份子,还有你照看,还要这么拼命吗?”
一壶青梅酒被林权拍开封泥,直流而下,晶莹剔透。
林权并不是嗜酒之人,只是觉得下雨天和酒更配,他不喜白酒洋酒,青梅酒正和此景。
递给苏灿一杯,林权才淡淡开口,“老板,你不知道一个普通人究竟要费多大功夫才能维系普通的生活,梦中千金易得,纸上平安二字太难。”
苏灿饮下一杯酒,“阿权,你有梦想吗?”
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但却难住了林权。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活着或者死去?
将鼎盛发展成最大码头人力公司?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可能就是想成为一个大人物吧。”
苏灿苦笑,“和你相比我只会寻欢作乐,也没有什么梦想,我是不是很没用?”
林权可以感受到苏灿心中的无奈和失落,却又不知是从何而来。他想了想才开口道,“世人皆以悲伤,痛苦,孤独为大境界,认为这是深邃的人生,却不知快乐才是人生真谛。一个人获取快乐的能力才是真正有用的能力,伤春秋,离别愁,这些情绪读几首诗词即有,但获取快乐太难,非大丈夫不可为之。”
苏灿目瞪口呆,半天,他才憋出一句话,“阿权,真难为你将纨绔公子编的如此清新脱俗。”
“这非我所编,是一位叫古龙的名士所说之话。”
苏灿却摇头不信,心中仍旧苦涩,和林权想必他确实犹如土狗之辈,但有些事终归要说,他决定摊牌。
“阿权,我不想再向父亲证明些什么,我只想开开心心地过完这辈子。”
林权没有马上开口,他不知道苏灿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但明显对他不利。目前他必须在苏氏羽翼之下才能有所作为,不然无论是徐家,亦或是李增福,别说算计,只怕连得罪都不敢。
只有借助苏灿想做事的心,他才能通过苏灿借苏世伦的势,借苏家的势。
所以,他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上次我回家汇报码头经营情况,父亲表现的很冷漠。那一刻我明白了,我永远无法讨他欢心。他之所以留着我,只怕就是为了他的名声,省的别人说他无情,我这个儿子实在可有可无。”
说到这里,苏灿强自笑道,“阿权,你可能不知道,实际上我才是长子,似乎是怕我抢苏儒的继承权,就故意对外宣称我是老二。这种可笑的事都发生在我身上,我早就该醒悟了,却一直在自欺欺人。”
林权默然,这个没心没肺的老板心中竟然藏了很多事......
“阿权,鼎盛的五成份子我转给你们,我做一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公子,用不了那么多钱,你们不容易,就拿回去吧”苏灿不舍地将公司的股权协议书拿了出来。
两人目光对视,躲闪的却是苏灿。
林权叹了一口气,是他小看苏灿了,这位老板并不是傻子。恐怕早就明白自己有意借势,五成份子求的就是苏家名头。如今无了证明之心,也知无法用名头庇护林权,便用了这么一个可笑的理由退换。
“收着吧。”
“嗯?”
林权仍旧是那副死水脸,“朋友间合伙做生意,凭的是心意。如今朋友有事,就掀摊子,这是朋友会做的事吗?”
苏灿只觉心脏砰砰跳,本以为会失去这个朋友,却没想到柳暗花明!往日的担忧,近日的烦闷通通消失不见。
一把将股权协议书揣到怀里,整座码头都是他的,可这一张薄薄的皮包公司协议书好像比那些都珍贵。
“阿权,啥也不会干只会分钱的朋友你也要?”
林权瞥了一眼,“朋友是自己选的,眼瞎不能怪别人,既然选了就要讲义气。”
苏灿才未觉得林权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如此可爱,有心想抱着林权大吼大叫宣泄下开心,但心中又有些怕这张臭脸。
“阿权,要不要去跳舞?”
林权眉头一皱......
苏灿面色如常,“算了,不和你一般见识,今天我要去大世界通宵跳舞!”
......
雨停了,常四的刀也停了。
桌面上的青梅酒在杯中荡起一层层涟漪,林权知道不是酒在动,是他的心在动。
对于拒收五成份子,林权并不在意,毕竟这一切其实都属于苏灿,只有他本人却不自知。
按理说只要苏灿还拿着份子,他就还可以扯虎皮做大旗,外人并不知晓真伪。但他却不愿这么做,欺骗一个傻子毫无成就感。
那么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
“阿盛,以后我们不能再借苏家的名头行事了。”
常四擦着自己的刀,面无表情,“一个月前,我的梦想是每日三餐有鱼有肉,住上大宅子。可现在,我明白一个道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美酒美食美宅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活的精彩。”
林权抬了抬眉毛,“不怕?”
“有这把刀在,就不怕。”
林权很满意这个答案,这和他想的一样,死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默默无闻。就像姚圣,死在牢房,无人知晓,也许此刻已被乱葬岗的野狗分食。
当然,有一天,他也可能下场如姚圣一般。
可这重要吗?
“那就好好准备下,我要在一周内让通远码头属于鼎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