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界，工部局。

巡捕处作为工部局下辖重要部门，总部便在这工部局大楼中。徐大寿作为华人总探长，自然也在这里做事。

徐大寿每日都会按时上下班，因为他很明白，他所有权势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所坐的位置。

屋内很快燃起了一根雪茄，这是徐大寿的习惯。每天早上都要先来一根雪茄提提神，别人都是喝咖啡提神，可他喝不惯那苦玩意，他唯独中意这洋烟，很有劲。

“徐探长在不在屋子里？”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直接推开，来人年纪不大，大约三十岁左右，面目阴冷，正是美通公司的拥有者，福森的侄子福克。

烟雾背后的徐大寿脸上神色平静，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悦，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福克看着徐大寿平静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徐探长，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解释？”

“你想要什么解释？”

“这个时候徐探长还要给我打哑谜？”福克冷笑一声，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我让你出手拿下苏氏码头，可不是让你烧我的货物，徐探长真是好大的能耐，可你是否问过我的意见？”

徐大寿笑了，他已经明白苏世伦的后招是什么，看着福克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兴师问罪的倨傲嘴脸，他不得不承认，苏世伦赢了。

“烧仓库不是我派人做的。”

“这就是你的解释？姚圣前脚吐嘴，后脚就被杀死，全上海都知道这是谁做的事！你就轻飘飘的一句话把我糊弄过去？”

“这都是苏家设的局。”

福克气极反笑，“按你所说，姚圣其实是苏家的人？”

“很有可能。”

“苏家早就猜到是我想要码头，便借刀杀人，立威警告，让我有苦难言？”

“和我想的一样。”

“徐大寿！”福克按着桌子，俯视着徐大寿，“注意你的态度，别忘了是谁捧你做的这个位子！”

徐大寿淡淡道，“不然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你的叔叔福森前来，也不会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福克深吸一口气，“徐大寿，你帮我们做事，火烧仓库，想要警告苏家，却不知道里面有我们的货物，这不怪你。我只需要你给出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就可以，你却将所有责任推诿到苏家身上，这是你的真实态度吗？”

“没做过的事我不会认。”

“好，很好。”福克咬着牙笑道，“我的名头压不住你，是不是要我让叔叔亲自过来给你谈？你配吗？”

桌子下，徐大寿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他能做到今天的位置，一靠手段，二靠隐忍。本来他以为自己的养气功夫很好，但今天他发现自己错了。

无论有多危险多紧急的事情他都可以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要是有人挑战他的尊严，他片刻都无法忍受！

“答应福森先生的事我会做到，苏家码头我一定会拱手送到福森先生面前，但你，马上滚出这间屋子！”

福克一脸的不可置信，但喉咙中的狠话，在徐大寿似乎能将人撕裂的目光下，一个字都说出来。

“徐大寿，我会将你的态度一字一句地转达给我叔叔，希望你不要后悔！”

“什么？”

福克对视上徐大寿那双犹如猎豹般的眼睛，最终什么狠话都没有说出口......

手中的雪茄忽明忽暗，徐大寿脸上挂着难以捉摸的神情。苏世伦的招数生效了，但他并不后悔。

他是为美国人做事，但他徐大寿不是一条狗！可以任平人呼来唤去，指着鼻子骂的狗！

当然，徐大寿最大的底气是，凭借他今时今日的地位，福克绝不敢轻易和他翻脸。

想到这里，徐大寿脸上又恢复了平静，永远不要让人踩在你的头上，不然你就只能一辈子被人踩在头上！

霞飞路，4号别墅。

后世曾称一条霞飞路，半部民国史，足见这条路上居住了多少高官显贵，名人巨富。

福森作为工部局董事，自然拥有在此地置业的资格。

在此时的上海滩，尤其是外滩，有万国建筑博览会之称。此时的上海作为东方巴黎，吸引了诸多外国人。但福森却将别墅盖成了中式风格，作为在上海已经生活了十年的中国通，他很爱这个国家的文化。

“叔叔，徐大寿实在欺人太甚！对于火烧码头仓库如此明了的事实，他都有胆不认！”

福森看着怒气冲冲的福克，眼中闪过一丝宠爱，他是独夫，所以福克就犹如他的亲子一般。在这远离故土的国度，福克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孩子，你怎么还是这么毛毛糙糙，容易动怒？”

“实在是徐大寿太目中无人，难道他忘了若非您在董事局上提议他任职巡捕房华人总探长，他怎么可能有今天的权势？”

“福克，你经营公司每年能盈利多少？”

“盈利百万不成问题。”

“徐大寿每年孝敬例钱足足三十万大洋，如果求我办事，送的更多。”

福克也是愣了一下，一时底气竟有些不足，“那我们就容许他这么嚣张吗？”

福森笑了笑，又转身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孩子，我见过华人真正的精英，他们穿法国名牌，周游世界，比我们这个美国人更懂纽约华盛顿，和他们相比我就是个土包子。这个徐大寿能有今时今日地位，也算是个人才。”

“叔叔？”福克有些摸不清福森的意思。

“可是既然选择了当狗，就不要再当人，顶多只能当优秀的狗！作为狗，不听话，就好好管教好了。”

福克脸上挂着一丝冷酷，“火烧仓库是徐大寿指使也好，不是也罢。我们要的只是一个结果，我们不能找苏家，那么徐大寿就必须为我们的损失买单！”

“叔叔，那批货物价值万五。”福克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抹去零头，让他签一张十万的支票。”

“若他不愿意呢？”

福森抽出一支雪茄，神色闪过一丝残酷，他听说过中国的熬鹰，要与鹰同眠同寝，将鹰熬困就能收服，之后只要再悉心照料，便能如臂指使。

可他没有这个耐心，他只有铁棒，不听话就打死好了，想上位的人很多，不差徐大寿一个。

“那就换一个总探长。”

闻言，福克闪过一丝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