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风很大。

一张茶桌，对影两人。

若不是两人身后各有一百肃杀之士，这风景显然极好。

水雾氤氲，瞧不出徐明辉的神色，而林权依然是那副扑克脸。

“我没想到徐兄会亲自前来。”

“这虽然是一场戏，但我好歹也是重要演员，结尾处不出现岂不是很奇怪？”徐明辉忽地歪头笑道，“倒是林兄前来，未免奇怪，往常这些事情林兄不都是交给常四处理？”

“徐兄也说这是结局，我自然要重视些。”

“不过就是做一场戏，和戏台上武生假打没有什么区别，我觉得林兄有些认真了。”

“徐兄不认真吗？”

这确实是一场不需要几分演技的戏，为了大局，为了徐大寿能够坐上工部局董事席位，这是一场徐明辉必须要输掉的戏。

但输也有不同的说法，林权带来的一百人死伤殆尽，徐明辉打胜却说输了，这也是输了。

可林权不喜欢这种结局，既然徐明辉一定要输，那就输的彻彻底底好了。

徐明辉不置可否，“其实在我的想象中有过这样的场面，你我针锋相对，拔刀相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在现实中实现。”

“那在徐兄的设想中，是我胜了，还是徐兄胜了？”

“林兄这样说未免太伤人心，我对林兄，一片冰心在玉壶，怎么会让这种情况实现？”

说到这里，徐明辉指着林权身后一百黑衣之士，又指了指自己身后一百红衣壮汉，“但世事岂能尽如人意，这种情况已然出现。我就大胆猜测一下，我觉得此刻你我好比楚汉黑红相争，林兄是楚霸王，而我则是汉刘邦。”

“人生于天地，如浮游般渺小。孔子学问通天，一代文圣，也曾困于陈蔡。姜太公武略超群，也要在江边垂钓坐等文王上钩。韩信文弱书生做了汉朝大将军，冯唐兵马娴熟，到老无半官可封。有人满腹经纶，却白发不第。有人才疏学浅，却富贵功名。世事无常，你我何能谈论谁败或不败？”

徐明辉哈哈大笑，“林兄，我觉得今日的你与往日有些不同。”

“哦？”

“你不再称我为徐公子，言语间也多了几分霸气，这还是我第一次见林兄言语间透露出些许锐气。”徐明辉自说自答道，“不过这也不奇怪，林兄之鼎盛包圆诸方码头，旗下万余苦力效力，在这上海滩，也当的起一声林先生了。所以林兄就觉得自己这次能赢？”

林权淡淡道，“世事无常，想要抓住每一个机会都太难，所以我做事从来都是做万全准备，而幸运会留给努力的人。”

“林兄何必这么认真，不过一场走走过场的比试而已。”徐明辉端起茶杯，“我以茶代酒，敬林兄一杯，还希望你我莫因此失了和气。”

林权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而这仿佛是一个讯号，一场开战的信号！

风吹响竹，仿若战曲！

数百人一拥而至，没有花哨，只有刀与血的碰撞！

徐明辉面色平静，他确实不想输掉这场比试，即使这是一场早已注定结局的比试。从头到尾都是被林权牵着鼻子走，他是徐明辉，可不是狗！

今天这一百人是他从数千江湖人中挑选的各种好手，今天他要输，但要站在林权头顶输。

空气中的血腥味逐渐浓厚，一身黑衣劲装的常四是重点关注对象，徐明辉曾暗中下令，能杀常四者赏一千大洋！

常四面色如冰，在他周围有十余个好手在游走，但常四并没有慌张，不急不慢地将刀绑在手上，系牢再系牢！

他心中没有紧张，只有兴奋。

因为林权告诉他，今日这一战后，即使他手中无刀也再无人敢对他拔刀！

“林兄，常四的情况似乎并不妙，要不要我下令停一下？”

“电影既然开场，哪里会有暂停键？”林权眼皮都没有抬，“更何况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这条路有荣耀自然也有失败，我想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我曾对徐兄说过，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常四自然也不例外。”

啪啪啪！

徐明辉抚掌而笑，“我就是喜欢林兄这样的见地，可惜这世界上太多人被道德，规矩，情义所束缚，去做一些飞蛾扑火的蠢事。林兄，越是了解你，我真是越喜欢你，你真是一座宝藏。”

但此时场内，局势异变！

常四手持长刀，如笔直青松，在他面前是已经失去知觉的两人。

其实常四也受伤了，在胸部和背部，但他那张死鱼脸很有欺骗性！漠视自己，更漠视别人！

常四没有迟疑地一直向前，走的很慢，这样他不会留下破绽，每一个挥刀上来的人，只要他出刀的速度更快，就可以轻易将对手放倒。而突然提升出刀速度，对他来说并不困难，毕竟他每天挥刀千次，从无间断。

一将勇猛，手下自然无敌。而徐明辉找来的这些人单打独斗是好手，百人大战讲究的是一个气势，若无气势，则和溃兵无疑。

“看来我败了。”

徐明辉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自然能看清局势，也不屑于掩饰。但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意外，徐明辉内心并无多少沮丧。

“是的。”林权对这个结果似乎也不意外。

“我以为林兄会嘲讽我。”

林权环着茶杯，“或许世事无常，或许命运不公，或许自有天数，但人之精彩不就在于一个争字吗？夏启不争怎有数百年家天下？刘邦不争终老也只是一个小混混。人力有时尽，霸王被逼自刎乌江，司马迁以宫刑残身苟活，可他们就不是英雄了吗？所以凡事不以成败论英豪，当唯心耳！”

徐明辉哈哈大笑，“我些许争强好胜之心在林兄嘴里竟成了大英雄，我且去痛饮三百碗，一醉方休才配此话。”

“那这些人？”林权指了指被常四包围住的众人。

“我与林兄称友，又岂能让林兄专美于前。这也是他们做出的选择，自然要承担相应后果。”

徐明辉一脸冷酷，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