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伯克大学,圣公会教堂。
琉璃灯和金色墙壁下的十字架熠熠生辉,林权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像是祈祷的虔诚信徒。
没想到几日前那女子的一句戏言,今日竟会成真。他果然要当教书先生,不过却是大学的先生。
圣伯克大学在上海乃至全国都是优秀的大学之一,它本是一所教会学校,慢慢才发展成一所拥有文理神工医五大院系的综合性大学。圣伯克大学所招收学生也多是政商界子弟,因为其一学期高达二百三十银元的费用一般人根本付不起。
现在林权的身份是哈佛大学的毕业生,回国暂在圣伯克大学做一段时间的访问学者,资料履历是由林权杜撰,但汇丰银行一万元的支票是真的。
一万大洋换取一学期的访问学者,这笔生意很划算,所以教导处主任玛莎女士很爽快地答应了林权的学者访问。
在玛莎看来林权就是某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想要来圣伯克大学镀金,这样的人并不少。
林权自然不会这么无聊,根本原因是俞锦书在这里当讲师。
无论是短期内从俞锦书身上套出准备收购万国院线的底价,还是未来从俞锦书身上着手,图谋俞家院线,林权都必须要接近俞锦书。
而圣伯克大学访问学者,俞锦书的同事,这个身份再合适不过。
想着这些,林权还在心目中盘算着已经打探到的消息,俞寒山发妻早逝,又娶了两房姨太太,可惜再无所出,子嗣只有俞锦书一人。
俞锦书两年前自国外留学归来,一边担任圣伯克大学文学院讲师,一边管理部分家族事业,主要是为电影公司提供剧本。这俞锦书工作十分努力,也有天赋,相继推出的三部电影都票房大卖,这也使得寒山电影公司风头大胜。
但令人费解的也在这里,按理说俞寒山只有一子,俞锦书又如此争气,俞寒山应该对俞锦书很满意才对。可恰恰相反,两人父子关系并不融洽,有传闻是俞寒山要求甚严,希望儿子有更高成就。也有传言说俞锦书可能并非俞寒山亲子,乃是其母与别人所生。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也正是如此,林权才觉得也许能从俞锦书身上撬走泰山院线。
上海滩影院将将一百家,泰山院线旗下大小电影院足足有二十六家,只有拿下泰山,苏灿才有可能登上会长宝座。
就在此时,十一点的钟声响起。
教堂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了教堂门口。
林权并不意外,据先前打探的消息,俞锦书每周一三五前来上课,在上午的课结束后通常都会选择来教堂坐坐。
换言之,这是林权精心准备的一场偶遇。
俞锦书自然注意到了林权,毕竟按照惯例,这个时刻教堂通常空无一人。
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就默默坐在座位上双手合十祷告。
阳光洒落,十字架的光辉充满教堂。
两人面色虔诚,只是不知是在拜神,还是在拜自己的欲望。
良久,两人都睁开了眼睛。俞锦书默默地坐在座位上,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先生也是这里的教员吗?我叫林权,来自哈佛,在圣伯克做访问学者。”
俞锦书闻言这才仔细打量起林权,一身崭新青色长袍,长相清峻,淡淡书卷气,一看就是个只知做学问的读书人。
“文学院讲师,俞锦书,兄台幸会。”
“真是巧了,我修的也是文学,有机会我听俞兄讲课。”
“好。”
空气中再次恢复了安静......
按照俞锦书往常习惯,他做完祷告后会自己默默坐一会,但身边坐着一个陌生人,他有些坐蜡。
不开口未免尴尬,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俞锦书还是主动开口道,“林兄是如何信的教?”
“马太福音上说人纵然赚得了全世界,赔上自己的灵魂,又有什么益处。”
俞锦书点点头,这确实是很多人信仰的原因,只是他没有注意到林权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讽。
“俞兄又因何而信?”
“我们都是罪人,需要主的救赎。”
林权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人往往不会对陌生人随口提出的问题而撒谎,那么俞锦书就真的是一个有意思的人了。
“其实我听过俞兄的名头,前不久的电影钩戈夫人我看了,借古讽今,很有意义。”
钩戈夫人这部电影讲述的是钩戈夫人本姓赵,乃是大臣之女,本与太子刘据相爱,但武帝听闻赵氏美貌,在君臣父子封建礼教的枷锁下,刘据不得不亲手将赵氏送给武帝。在煎熬中刘据反叛,却兵败被杀,钩戈夫人也为之陪葬,武帝也由此成了孤家寡人。
这部电影的剧情自然是胡诌,但重要的是对封建礼教的批判。如今提倡民主自由,恋爱当然也要自由恋爱。这部电影的意义既符合文化界的审美,也迎合了如今的小资男女,各大报纸可谓是一片赞誉。
俞锦书笑了笑,“可能是我受西式影响比较大,认为新时代就应该新式恋爱,所以创作出的作品大多是对封建残余礼教的一些讽刺,倒是没想到林兄也喜欢电影。”
“其实我也有想创作剧本的想法,只是文学作品和剧本未免不同,在这里冒昧地问下,如果我有不懂的地方,不知是否能向俞兄讨教?”
“这当然可以,难得林兄也是志同道合之人。”俞锦书为人很有读书人的那股赤子之心,当下从包中掏出纸笔,“这是雨山话剧团的地址,我只上课时才来学校,平时我多在话剧团。若是林兄有写作上的问题,可以来这里找我。”
“如此,就多谢俞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