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章 一入金墉03(1 / 1)黍稷方华01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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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宫里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官员的安置。金墉城内,众人却是度日如年,尤其到夜间,金墉城地势高,北风呼啦啦的,吹得天地都要崩裂一般,又是这样被幽禁的生活,人人恐慌,殿内的帷幕被风吹动,都像是有鬼魂出入,吓的那些个宫女、黄门,即使是在灯火通明的夜晚,也要时不时回头观看,这样子风声鹤唳,惹得人人自危,“鬼城”之名更加宣之于外。荟质在这样的惊恐之下,已经是精神恍惚,第二日就高热,起不来床。除了通报守卫张衡延请太医入内医治之外,又谴使奏报司马伦,请旨为杨太后安魂。

司马伦倒也没有在此事上为难他们,派了道士前来做法,法术进行了七天七夜,方才将金墉城弥漫的森森鬼气驱逐干净。为显宽厚,司马伦派人送了一些时令花草点缀,又御赐了牌匾“永昌宫”替换了原来的金墉城之名,以彰显其仁德,这才让金墉城有了一些鲜活的气息,笼罩在众人心头的恐惧也逐渐驱散。随着时间的推移,气温逐渐上升,大家也就慢慢适应了金墉城的生活,一张张愁苦的脸庞也开始有了点点笑意。

谁知安生的日子没过几天,崇天堂处执守的黄门急匆匆的来报告说濮阳王司马臧夜里去了,王惠风已经哭得晕了过去,赶紧请太上皇和皇太后过去看看

听到这消息时,羊献容正与傅姆、采文、荟质等人合着绣一幅绣品,原是为了给孙夫人做庆生之用。采文最是沉不住气,当时一急,针就扎在了自己的手上,痛得“哎哟”一声,握着手指头,怔怔的看着那小黄门。

“怎么回事?”羊献容稳了稳心神,放下手上的针线。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儿晚上还好好的,今早见他许久没起来,去看时,已经没了呼吸,人也已经凉了。”那黄门说着,自己心里也发酸,到后面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几个人都呆坐那里,回不过神来。

傅姆见状,摇了摇羊献容的胳膊,“皇后,先去看看吧。”

一行人来到崇天堂,敬文和敬仁各自住在西边的两间暖阁里,分别派遣了黄门和宫女照料,王惠风则住在东边,中间隔着正厅。此时,正厅之中空寂无人,众人随着执事黄门径直来到西边暖阁敬文的寝居,王惠风已经醒来,正在那里垂泪。敬文躺在那里,小小的人儿,占据了床铺一角,他的脸呈现出酱紫色,嘴唇则是红中带黑的颜色,说不出的怪异。

傅姆见多识广,立马看出不对,“这孩子脸色不对呀?”她说着,也没想着请示司马衷等人,不由得去翻看敬文的眼睛,一看,果然,眼睑充血,看着极其恐怖。

“这是中毒了。”

“敬文怎么会中毒?”羊献容不解的问道,瞬即想到什么,厉声喝斥,“昨天他都吃了喝了些什么?”

那照料敬文的宫女吓得双膝跪地,颤抖着,“昨儿一天都是与襄阳王在一起的。只有昨天晚上,宫里送来了甜饼,说是专门为濮阳王做的夜宵,濮阳王看了直嚷嚷着要吃,奴婢不敢违拗,就让他吃了。谁知……”那宫女说着说着,似乎这才明白过来,“一定是那甜饼有毒,是宫里有人下的毒,不关奴婢的事啊。”她说到最后,磕头如捣蒜。

“这么重要的事情如何不禀报?”羊献容厉声问道。

“奴婢想去禀报来着,只是……”

“只是什么?”

羊献容看看宫女的脸色,再看看四周照顾司马臧的一帮人脸上的表情,心下顿时明白,这是司马伦派来的人监督着,不让他们去禀报,一定要让敬文当面吃了才放心。一颗心瞬间沉到谷底,这么小的孩子,何错之有,一定要除之而后快?

司马臧是司马遹的第二个儿子,去年才被加封为皇太孙,这孩子聪明可爱,却命运多舛,出生没几年,先是跟随父亲去金墉城受尽苦楚,后来眼瞅着父亲被迁至许昌,母亲被人拷打至死。旦夕之间,疼爱他的父亲、母亲和祖母都离他而去,小小的孩子心里经受了怎样的煎熬,谁也不知道。

才回东宫没多久,又跟随司马衷再度来到金墉城,这座鬼城,他小小年纪已经是第二次来了。

羊献容坐到床头,让宫女为找来新衣为他换上,盖上苫脸纸,派人去通知司马伦,奏报太常商定丧事事宜,奏报上也只说惊吓过度死亡,并不说中毒之事。

王惠风在一旁哭得肝肠寸断,早已没了主意。羊献容无奈,只好在一旁抱住王惠风,她向来看重情意,司马遹临终前却将两孩子托付给她,她自觉有义务担起两个孩子的抚养责任,也一直尽职尽责,这么长时间,真的将他们当作了自己的孩子,谁曾想,一不注意,就落得这样的结果。

“敬文才五岁呀,昨天他还活泼乱跳,今早就……”各人安排了事情,都散去忙自己的事情了,王惠风才开口。

“要怪也只能怪他投生于皇家。”羊献容叹气道。

“一个幼小的孩子,他们怎能如此狠心?”王惠风痛哭不已。

“无情最是帝王家,司马伦要立他的儿子为太子,自然是容不得一个前太子留在世间的。如今,他们公然害死敬文,皇上和我,能容忍几天,实在难说的很。姐姐,为今之计,你得想办法带敬仁离开,这金墉城实在是不祥之地。”

“你是说?”王惠风似是如梦初醒,想了想,又摇摇头,“也只有听天由命了,父亲如今不在朝为官,我又能找谁去。”

“皇后和太子妃不用担心,濮阳王原是皇太孙,所以遭此厄运,如果他们对襄阳王心怀歹意的话,想必昨儿也出事了。如今来看,皇上和皇后,以及襄阳王,应该是安全了。只是,这金墉城却非久居之地,确实得想办法早日离开。”

说话的是章怀仁,两人听了,情知有理。只是,要想离开,却是不容易的事情,如今关押在这金墉城中,束手无措,又如何离开?

司马臧被司马伦派人来接走了。

金墉城却再次回到阴森恐怖的氛围当中,无人不胆战心惊,之前那些人和事毕竟只是耳闻,如今亲眼所见,感受又是不同。

司马衷对人向来感情浅薄,见到妻子、儿子、孙儿相继离去,似乎也并没有太大的伤感,该吃吃,该睡睡。

羊献容却无法这样淡定,自从进入皇宫,新婚当夜就听说外面有人窥探,不过两三个月就废黜皇后之位,进了这金墉城,如今又眼见五岁的孩童在眼皮子底下暴毙身亡。到底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如何能承受得起这一连串的打击?

孟春时节,地气已暖,远处的杨柳隐隐的在吐芽,可这金墉城因为地势的原因,在这样的寒冷之日有如置身风口,又因为年久失修,设施本就不全,竟是冷如冰窖。皇宫之中有火墙,有暖阁,屋内还设有香炉,椒泥涂墙,地毯铺地,冬日里亦是温暖如春。各士族大家虽比不上皇宫,但也是香熏暖炉日夜陪伴,不知寒冷为何物,进入皇宫,更是见识世间繁华之鼎盛,如此艰苦,实是毕生不曾体验过的。

羊献容穿着带来的狐裘亦是冻得手脚冰凉,夜不能寐,出来看看外间夜色,吹了点风,早起便觉鼻息沉重,头晕难受。荟质和采文前来伺候梳洗,却见羊献容尚未起床,掀开帘帐,只见她躺在床上,满脸通红、额上浸出许多汗珠,两人顿时慌张起来,赶紧去告诉傅姆,又去禀告司马衷,派了人去洛阳宫请太医前来调治。

傅姆想了想,又塞了许多银子给张衡,请他准许派个人去羊府给通个信。那张衡只是个管事的,知道羊家来头不小,羊献容身份尊贵,几个舅舅如今又在司马伦手下当差,位高权重,又见有银子,乐得找人跑这趟差使。

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就只能安坐等待。一直到日中,才见到太医前来,隔不了一会儿,侍卫通传,孙夫人也来了。羊献容此时已经醒来,见母亲到来,顿时泪如雨下。孙夫人见此情形,眼泪亦是止不住哗哗往下流,自从知道司马伦篡位,女儿被迁入金墉城以来,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屡次想来探望,都被羊玄之给拦住了。

如今一见,几个月前还在她跟前撒娇的女儿,转眼之间,稚气全无,一脸憔悴,缠绵于病榻之上,这让她这当娘的一颗心如何承受?

母女俩对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羊献容还在病中,赶紧让太医诊脉。太医搭脉,沉吟许久,末了,说道:“恭喜皇太后,皇太后有喜了。”

“有喜了?”孙夫人和羊献容以及傅姆、采文、荟质都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是的,皇太后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只不过,皇太后忧思郁结,劳心太甚,且有发热之症,待微臣开一剂药方,服用三日即可,只是……”

“只是什么?”孙夫人问道。

“皇太后乃聪慧之人,当知世事无常,各安天命,凡事须放宽心胸才是。”

一室默然,现如今的情形,如何才能放宽心胸?

羊献容见状,忽然笑道:“母亲,你看,我这个年纪就当了皇太后呢!”一屋子的人原本都沉默不语,听了她这话,包括太医在内,都忍俊不住,笑了起来,孙夫人脸上还挂着泪,却也忍不住轻轻拍了她一下,笑骂,“这时候还有心情说笑。”

“皇太后能放松心情那是最好的,微臣先行告退。”说着,便退出寝殿。

孙夫人亲送太医出去,到外间看茶水。见左右无人,小心翼翼的走到太医跟前,躬腰就要跪下,唬得那太医赶紧扶住她,口里忙不迭的“不敢、不敢”,一脸茫然,不知作何解。

孙夫人这才站直了身子,从衣袖掏出一大包银子递给太医,太医不敢接,赶紧往回推,道:“夫人这是做什么?”孙夫人将那银子放在他手里,说道:“如今之计,小女的性命都掌握在大人手里了,万望大人给小女留条活路。”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绢去擦眼泪。

那太医何等聪明的人,听了顿时也明白了,司马伦的行径如今是洛阳城的平民也都知道不长久了,他又何必去得罪皇上和皇后,将那银子塞回孙夫人手上,“夫人之意,我已明白,回宫我只奏说皇太后是感染风寒,其他只字不会提起,请夫人放心。”

孙夫人听了,这才放下心来,还是将那银子塞给太医,“天寒地冻的,劳伍大人奔波一趟,区区心意,请不要推辞。”太医见状,知道她家也不缺这点银子,也就收下了。

送走太医,回到房内,羊献容喝了煎好的药,精神了许多,旁人尽皆离开,留下孙夫人和羊献容母女俩叙话。

“容儿,”孙夫人见旁人都离开,看到女儿一脸病容,想到如今的处境,眼泪再次滑落。

羊献容此时心情已经平静,不想母亲太过担忧,只得忍住悲伤劝慰道:“母亲,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容儿,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孙夫人说着,四周看了看,又去关了槅扇门,回过头来,悄声说道,“听说齐王正在联络各地藩王,进京勤王。你和皇上耐着性子,在此等候一段时间,总有云开雾散的时候。现在不要过于担心,总以养好身体为主。”

“如此倒行逆施,焉能长久?”羊献容恨恨的说道,对于司马伦倒行逆施的行为,痛恨之至,尤其对于敬文的被毒害,更是齿冷心寒。此时听说各地藩王有意勤王,挥师进京,心中稍微放下心来。

“嘘。”孙夫人示意羊献容轻声。“你只需在这里安心静养,小心保重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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