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章 一入金墉02(1 / 1)黍稷方华01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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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墉城,位于洛阳城西北角,背靠邙山,是洛阳城的制高点,离洛阳城15公里左右,是前朝魏明帝特地修建的一座军事堡垒,城墙坚固,高数丈,四周修建有一条水渠,将金墉城牢牢的保护在中间,整个城池固若金汤,易守难攻,且守卫森严。

金墉城由三座城楼连接而成,南门有乾光门,北门有退门,东面有含春门,而西面建有一列观宇,外边一条长长沟渠,无门可出入,沟渠边的城墙每隔五十步建有一女墙,便于观察外边情形,其他三面城墙亦是坚固无比,城虽小但巍峨壮观,又占据地利,地势极高,城内西北建有百尺楼,极目远眺,洛阳城尽收眼底。尤其是夏日,居高临下,清风徐来,是极好的避暑盛地,人们描述“连庑函荫,墉比广榭。重楼飞阁、遍城上下,从地望之,如有云也。炎夏之日,高视常以避暑。”

当初修建这座城池,是因为考虑到洛阳城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旦发生紧急情况,避之不及,所谓狡兔三窟,也是为皇家留条后路的意思。

然而,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斗转星移,随着战乱的平息,人们也逐渐忘了金墉城的军事作用,将其开辟成了皇家监狱,自从前朝末代帝王曹芳来暂住过一段时间之后,金墉城顺理成章的成了大晋的“天牢”,一位又一位的政变失败者被废黜、囚禁在这里。

十来年前,杨太后在这里被贾南风活活饿死;

一年前,愍怀太子也被囚禁在这里;

随后,贾南风又在这里被赐予金屑酒。

太后、皇后、太子,帝王之家的血腥杀戮,或者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但金墉城里的一草一木,却一一见证且残留着,阴森之气日复一日的凝聚起来。

这里,不知何时起,就出现了闹鬼的传闻,人们已经忘了它的本名,而唤其为“鬼城”。

如今的金墉城,早已不复昔日刚建成时的辉煌,诺大的宫殿,墙面早已斑驳,廊柱上釉彩剥离,门口只有几个宫人看守,城内无人居住,经久无人打扫,庭院里,枯叶满地,殿内蛛网重重,在寒日里阴冷的气息笼罩下,凄凉可怖,余晖穿过城楼照过来,落在残枝枯叶上,更添几分肃穆。

众人进了乾光门,穿过光极门,城内的主殿光极殿就显现在眼前,破败的墙垣,阴冷的气息,守门人木然呆滞的眼神,无不昭示着他们一行人未来的日子将会伴随着凄凉和冰冷。

“听说这里晚上会闹鬼。”看着眼前的萧瑟破败,荟质腿脚直打哆嗦,她抓住采文的胳膊,颤声说道。

“荟质。”采文其实心里也害怕,只能勉强支撑。

“未做亏心事,何惧鬼敲门。”羊献容站在乾光门高高的门楼之下,看着城内的萧瑟,心里也有些悲戚,倒是傅姆,到底年纪大些,一直在一旁扶着她,才稍稍心安些。

司马衷,似乎是到了此处,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看样子,他被这荒凉的景象吓得不轻,原本白胖的脸,此刻笼罩了一片暗淡之色,与先前的淡然大有不同。羊献容心里叹口气,身为皇后,此刻她若撑不住,这些人又该如何呢?

不得已,她定定神,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下马车,说道:“这里只是年久失修,许久不曾住人,所以显得破败罢了,收拾收拾就好了。”

一行人缓缓踏入城内,只听得一阵“呱呱”之声,一群乌鸦从光极殿那高高的屋檐飞起,拍打着翅膀,向着远处飞去,天空之下,黑云笼罩,为这薄暮的金墉城更添几分鬼气,荟质几乎要哭了。

羊献容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挽住她的胳膊,笑道:“瞧你,吓成这样,咱们又不曾做过什么坏事,怕什么。就算亡灵索命,也找不到咱们头上。退一万步讲,即便要找,找的也是我跟皇上,哪里就找到你一个小丫头了,把心放回肚子里。”说着,拍了拍荟质腹部。

“皇后,这时候你还有心说笑。”荟质泫然欲泣,脸色煞白,看样子是真的吓得不轻。

光极殿,金墉城最大的一座宫殿,长久无人居住,灰尘满天,众人随着司马衷和羊献容走入殿内,众多的脚步踏得殿内扬尘四起,司马衷、羊献容、王惠风等人无不遮口掩鼻,咳声阵阵。羊献容眉头紧皱,她自幼锦衣玉食,这样破败的屋子,一时之间哪里适应得了。

只是今非昔比,跟随到金墉城里服侍的这些人,还需要她来安排,若是她自己先颓丧了,其他人还能怎样?王惠风之前来过一次金墉城,对这里的状况多有了解,她也相信,司马伦顾忌到她父亲的名声,断不敢过于为难她,心里倒没有太过恐惧,此时,见司马衷和羊献容茫然无措,自觉有义务担起责任,刚准备吩咐领事的黄门安排众人打扫,抬眼却见羊献容拉着司马衷踏着台阶登上了殿宇正中那坐北朝南的宝座。

两人站在那仙鹤、香炉、宝鼎之前,面向众人,羊献容冷眼看了看下面惶惶不安的宫女、黄门,缓缓说道:“各位都在宫中当差多年,有些话,想必不用我多说。正所谓患难见真情,现如今最是考验人的时候,在这里,你们谁尽心尽力服侍,谁偷奸耍滑,大家自然都看在眼里。你们若有谁嫌弃这里寒苦,此时可自请调离。”说到后面,语气已是极其冷峻。

她刚入宫几个月,对于宫内的情况虽不是完全了解,但对于这些宫女、黄门的刁钻却也领教了几分,只是刚入宫中,难免宽纵些,对待下人,向来唱红脸,有些严厉的惩罚,也都让傅姆和采文去处理,所以,显阳殿中当差的都是第一次见她如此严厉。

这些宫人在宫里待久了,哪个不懂得眉高眼低,虽说此时皇上被移居到此,但一个皇上,一个皇后,一个太孙太妃,都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又见她站在高高的宝座之上,弱质纤纤,金装玉裹的闺阁千金、世家女子,何曾经受过这般苦楚?听其言语却是沉稳自若,心中别有丘壑,心里想着,好好当差,若是有机会回到宫里,那这番共患难的情谊自然又是与洛阳宫中之人不同。章怀仁陪伴在司马衷身边多年,见惯了人情世事,别人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极为乖觉的跪下了,大声说道:“臣等定当尽心尽力服侍太上皇和皇太后。”其他人见状,也只得纷纷跟随,齐齐跪下。

幸好,贾南风在世时,因为善妒,将司马衷身边的嫔妃尽皆除去,即便是太子司马遹,都是当初司马炎送过来暖房的谢才人所生。谢才人怀孕之后回到了西宫,在司马炎和杨皇后的庇护下才安全诞下皇子。所以,当此之时,并没有那些惯于拈酸吃醋的嫔妃在一旁煽风点火、怨天怨地,日子虽然清冷孤寂,但好在身边没有异心之人。

羊献容、王惠风以及傅姆等人,心中稍觉安顿,当即安排众人住宿,司马衷和羊献容住光极殿,王惠风和司马臧、司马尚住北面的崇天堂,众多宫女、黄门随其主人各自去安排。

洛阳宫当中,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新帝登基,朝中重要职位自然也要换了自己的人方才安心。司马伦论功行赏,大封群臣,先是自己的几个儿子,世子司马荂为太子;司马馥为侍中、大司农、领护军、京兆王;司马虔为侍中、大将军领军、广平王;司马诩为侍中、抚军将军、霸城王。头号心腹孙秀为侍中、中书监、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张林为卫将军,骆休、司马威等人都登上卿将之位,大加封赏,其他同谋之人都破格提拔,司马伦原先相府中的奴仆、士卒、杂役等也都加封进爵,真个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孙秀出生贫寒,对于洛阳城中的世家豪门怀有莫名的恨意,此时手中掌有权力,便有意抬举那些个寒门子弟,于是他下令,这一年:

贤良方正、直言、秀才、孝廉、良将皆不试;

计吏及四方使命之在京邑者,太学生年十六以上及在学二十年,皆署吏;

郡县二千石令长赦日在职者,皆封侯;

郡纲纪并为孝廉,县纲纪为廉史。

一时之间,京城哗然,如此大规模的封赏,实在是前所未有。封官拜爵,自然是要赏赐,要筑造印信,要制作官服、冠冕,然而,封赏之人实在太多,府库多年储备的钱帛都不够用,而筑印的金、银、铜等,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筹齐,只能暂时使用木刻官印,冠冕之上的貂尾与蝉羽,府库所藏也不够,只得先用狗尾来取代。朝堂之上,貂尾与狗尾同堂而立,那些之前就在朝为官的名士自然多有不屑,耻于穿着官服,八卦之人作谣歌曰:“貂不足,狗尾续。”洛阳城的小儿拍着手打着节拍将这笑话传唱得举国皆知。

如此情形,如何长久?无数人摇头叹息,像王衍那般对局事看得清楚的人,更是想尽办法避免受司马伦的招抚,如羊忱,远远的见使者到来,立即上马狂奔;孙旂也屡屡派人到洛阳让几个儿子辞去司马伦封的官职,可孙弼等人如何会听?

上千受到封赏的人当中,唯有刘舆最为高兴,事情果真如他所料,姐夫司马荂立为太子,姐姐便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妃,刘琨也被举荐为太子詹事,进入东宫辅佐司马荂。反倒是刘舆自己,因为之前表现出对孙秀的不屑一顾,被他记了仇,本待免了他的官,只因姐姐的缘故,司马伦让他做了散骑常侍,陪侍在皇帝之侧。

刘琨并没有刘舆想象中那样高兴,虽然一切如兄长所安排的那般,娶了清河崔家的女儿,婚姻也算和谐圆满,如今姐姐是太子妃,自己是太子詹事,哥哥是散骑常侍,“洛中奕奕,庆孙,越石”,可谓荣耀一时,但心里总有一些疙瘩丢不开。思及羊献容,也不知在金墉城中会是如何境况,更不知司马伦以后会不会加害于她等,心中惴惴,多有不安。只是,新君初立,诸事待定,整日忙忙碌碌,宫中听不到羊献容的消息,也就丢开手忙碌东宫之事了。

然而,卫将军张林却不高兴了。想想从诛杀贾南风开始,及至囚禁司马衷以及殿中文武百官,召集三部司马,将所有宫门尽皆封锁,功劳无人能及,却连一个开府的资格都没有。在之前,他就与孙秀有了私人恩怨,如今见孙秀独得圣宠,专权跋扈,心中极为不满。思前想后,司马伦对孙秀宠信有过,唯有太子司马荂或许还可以引为同盟,于是偷偷的写了一封信给司马荂,详述孙秀专权之事。司马荂看了来信,会心一笑,将书信交与了司马伦。司马伦知道等于孙秀知道了,孙秀登时大怒,一定要诛杀张林。

张林此时身居卫将军,掌有兵权,孙秀也不敢轻举妄动,思虑之余,决定使用鸿门宴。司马伦在华林园中大宴宗室,同时也宴请了孙秀、张林、王舆等骨干重臣,张林不疑有它,仰首进入华林园。宴厅之内,左右两边早已埋伏了司马伦的兵马,张林刚刚踏入殿内,一声令响,两边冲出数人,当场就杀了张林。孙秀尤不解恨,以谋反之罪,将张林三族尽皆诛杀。

洛阳城内可能叛乱之人已然肃清,然而,洛阳周边却不能就此放心。孙秀清楚的知道,镇守许昌的齐王司马冏、镇守关中的河间王司马颙和镇守邺城的成都王司马颖都拥有上十万的兵力,这些人手上握有的兵权会对洛阳造成极大的威胁,然而,此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勒令他们解除兵权。孙秀思虑再三,特地选派了身边几名心腹去给三位王爷当参将,以作监视之意,众人又如何不知道他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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