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云端像另外一个人,若是她有意识,断不会说出那句等了很久的话。
她的眼眸通红,里面烁着狂喜,她不是她…
她细细打量着男子棱角分明的脸庞,苍白的肌肤下细密的血丝盘桓,双目紧闭,眉间唇角留着狷狂。
云端像端详镜子里的自己一样仔细,不错过一丝细节。
她抬手轻轻捧着男子的脸,拢了拢他的发丝,拭去他脸颊残余的血迹。
云端整理他的衣襟,看到心口的空洞,从胸膛到腹部到衣摆的早已干黑的血迹在诉说他遭受的痛苦,活人剜心之痛。
看到这儿,云端的心紧了一下,疼的厉害,比化羽鬼火灼烧疼上千百倍,心痛伴着一口鲜血吐出。
鲜血落在男子的心口,转眼消失。
男子的身型和面孔逐渐模糊,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揪心的疼痛也无法让云端聚神,再也看不清他的脸和眼。
他越来越远,远成一束遥远的光。
这是韩西河,十二万年前仙魔共诛的大魔头。
他在这无尽的黑暗中等待了十二万年,整整十二万年。
他的魂灵散落在化羽河水中,他可借这汤汤河水感知外界,在这样的迷蒙中,万年时光缓慢流逝。
他可以感知到他的身体,被解萦月锁在梵天石像上,胸口的鲜血早已干竭,留下无法愈的空洞,比黑暗还空荡。
他可以感知河中死亡的其他魂灵,他们的怨气,戛然而止的生命。
可以感知九万年来解氏一族的祭身,星辰入水,这是万年黑暗中少有的光亮,也是他最痛快的时刻。
他用鬼火将她们燃成灰烬,散入水中,让曾经自视甚高的雪棠佛芽的魂灵饱受折磨,最终被怨气吞噬,化为她们生来最厌恶的怨气。
这是他生前对解氏一族留下的诅咒,解氏族人及后世必定为他而死,除非获得他的原谅。
有一天他感知到解萦月当年埋下的血滴开出一朵佛芽,四千年时间他慢慢引导,终于幻化。
他主要的魂灵被囚于化羽河水中,难以脱离,但毕竟曾经修为通天,能匀出一星半点魂灵飘荡在那株佛芽周边。
他利用微弱的魂灵引导鬼火和怨气助佛芽幻化。可以说,他是因,她是果。
以后的云端明白从她出现开始,他便是她命运的枷锁,逃不掉,不必逃,只能不惜一切对抗、毁掉。
他一步步引云端来到此处,只为借一颗心脏,为此,他已在河底等待了十二万年。
这一天终于到来!
他的身体感受到云端的滚烫的鲜血,空洞的伤口贪婪地吸收,他四散在河中的魂灵颤抖的向他的伤口聚集,游走在每一处经脉之中。
韩西河渐渐可以控制自己的肉体,睁开双眸,看着眼前的云端,云端的脸庞因疼痛而扭曲,已经昏迷过去…
韩西河将云端揽入怀中,小心翼翼地用唇触碰云端前额。但他不是个温柔的人,从前是,现在不是。
“真可惜你这好面容,若下辈子有知,躲我远些。”西河冷哼道。
云端听不到这些话,也没有知觉,如果她有知觉,韩西河是绝不可能吻她额头的,这不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会做的事……
下一刹,韩西河面色突变,温柔无存,变成了癫狂和冷漠,他右臂将云端紧紧抱在怀中,左手似鹰爪猛地剌穿云端的左侧后背,取出一颗鲜血淋漓滚烫的心脏,他眼中又多了一股贪婪…
韩西河欣赏着云端跳动的心脏“赤中带银,最适合我不过。可惜你只有一千年修为,这颗小心脏弱地可怜,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西河自言自语,神色复杂,“看来我必须找回我的心脏。萦月,你欠我的,我会一一夺回来。”
他一口吞下那颗心脏…胸口的新长的皮肉将黑洞掩盖,不着痕迹,脸上的苍白退散,血丝消失,可用肤若凝脂四字形容。
他以修为护她不死,拖延时间为她找一颗心脏暂用的,解云端还有事要做。
他将整个化羽河中的鬼火和浓厚的怨气吸纳入体,以待今后炼化恢复昔日的修为。
顿时化羽河开始沸腾,河水和鬼火将化羽河畔方圆五百里的生灵淹没,留下一片焦土,河畔的解氏一族从此荡然无存。
“哈哈哈哈,欠我的,我会一一讨回来,什么仙什么魔,都得死!”韩西河狂笑,疯狂吞噬鬼火和怨气,震断肩背之后的索神链,用鬼火将头发烧去多半,只留下及腰的银发。
他扭扭脖子,活动筋骨,揽着云端的腰肢,飞身离开这个困了他十二万年的地方,飞离到化羽河之上,俯视这片焦土,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三天之后,昆仑山巔寒濯池…
昆仑山恶寒之地,仙魔甚少涉足,又有一些较强大的野兽,韩西河将云端带至此地藏匿,猎杀野兽,取心为她续命。
解云端深吸一口气,猛得惊醒,她瞪大双眼,久久喘息,像是做了一个很久很可怕的恶梦,醒来后除了恐惧忘得一干二净。
她躺在地上缓了一刻钟,慢慢坐起身,她发现她坐在一片雪白的叶子上,叶片下浮动着幽蓝湖水,她的记忆没有这些。
她还未缓过心神来,满眼茫然,总觉得某处空落落的。
“我还活着?这是哪儿?”云端向四周望去,头顶是蓝色的冰棱,身下是叶子和幽蓝湖水…一切都那么明亮澄净。
没有梵天石,没有怨气,没有鬼火…也没有那个人影。
她最后的记忆是那个人影和银蓝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