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章 大雨倾盆(1 / 1)九木99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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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儿!快走!快走啊!”

“不!娘亲!我不要做大夫人的孩子!她是坏人!她是坏人!我不要——”

“贺子业!你好大的胆子!敢这么说我娘!来人!”

眼前,似有鞭影飞扬,一下,又一下,不停不停地抽打。

贺子业痛极了,却更是咬紧牙关,不发出一丝痛苦的呻吟。

可是,越来越痛,越来越煎熬,那扬起的长鞭竟逐渐幻化成跳跃的火舌,一下,又一下,亲吻着他动弹不得的躯体,如同凌迟。

起初,还只是皮肉之苦,可片刻后,他感觉燃烧的已经不只是自己的肉体,似乎有一种无比强大的力量正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撕扯着他的三魂七魄,这种极致的痛苦几乎将他心中的最后一丝希冀吞噬得一干二净,可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眼前终于沉入了无尽的黑暗,贺子业想要呼救,却发现,疼痛已经将自己张嘴的力气都淹没了,终于,烈火燃尽了他最后一点求生的念头,此时,贺子业只想快些死去,也许那样,就能早些与娘亲团聚了。

然而,痛苦还在延续,相较方才,甚至更为剧烈。

忽然,贺子业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遭受雷击,跌落悬崖,烈火焚身,可为何直到现在都还未死去,意识甚至越来越清晰?

“想知道为什么吗?”

贺子业耳畔,忽然响起一个男人低沉阴郁的声音。

“因为你是……”那声音越来越接近贺子业的嗓音。

紫竹林上空,飘散的白云开始重聚,越来越厚重,越来越阴沉。

终于,乌云间,最后一道阳光再度被阴暗吞没。

贺子业还未听清,突然,紫竹林上空,大雨瓢泼。

紫竹林海万年难遇的神雨下,再猛烈的天火也是毫无招架之力,顷刻间收敛了气焰,渐渐淹没在疾猛的雨势中。

冰凉的雨水浇打着,所到之处,剧痛在慢慢化解,而身边,几近烧毁的紫竹神树也在雨水中逐渐复生。

就在这时,贺子业感觉到,有一双熟悉的手正温柔地抱起自己的上身,将自己拖离此处。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来到了一个极冷的地方。

他能感觉到,那双手正轻柔地替他揭去已经烧黑的上衣,为他严重烧伤的皮肤敷上药膏,她的动作极为缓慢,似乎生怕弄疼了他。

虽然这地方阴寒到了极致,但不知为何,他反倒觉得舒服了许多。

那双手将两片冰敷在了贺子业的眼睛上,眼中的灼痛竟瞬间消失了。

终于,他睁开双眼。

眼前,似有白雾蒙蔽,但依旧认得出,那双手的主人正是自己思慕多年的持灯少女,鹤鸣峰上替自己挡下天雷的白衣女子,只是此时,她的身体散发着光晕,竟有些许透明。

贺子业早已猜到,她不是凡人。

他已被烈火烧烂的嘴角扯动了一下:“你的伤……”

白衣女子停住了手,望向贺子业鲜血淋漓的双眼,昔日英俊的容貌已在天火中面目全非。天火焚烧,乃是天界极刑,即便自己没有失去千年道行,也不可能使他的容貌完全恢复了,她思及此处,泪水竟不由自主,充盈了眼眶。

“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贺子业看不清她眼中的泪,但听得出,她的声音虽然轻柔动人,却微微带有颤音。

她……是在心痛吗?

“如今……”贺子业忽然有些许紧张,“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她会不会……还是不肯说呢?

贺子业焦黑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蜷起,顿时,皮肉一阵剧痛,喉咙里溢出细微的呻吟。

白衣女子已不忍心再看,微微别过头去,雪白的脸颊上,已是两行清泪。

时隔四年,她终于答道:“我叫化凌。”

贺子业的唇角微微扬起,这笑意虽浅,却发自内心深处,四年来,于他而言,竟还是第一次。

只是……化凌……这名字并不常见……可听上去……怎会如此熟悉?

“是冰凌的凌吗?”

化凌伸手抹去眼泪,点了点头,心下却是一惊:他怎会猜到?

“如今……老天要灭我……”贺子业抬眼望向洞穴天窗口,担忧道,“你与我在一处……怕是会有危险……”

“这个你不必担心,此地极阴极寒,邪气环绕,天界的神仙若是进入这洞穴之中,极易受魔音侵扰,堕仙成魔,他们不敢再来伤害你的。”

“那……你是天上的神仙吗?”

“没错,但我与他们不同,千万年前,天帝将无数紫竹神树的种子浸于天池水中,天池几近枯竭,天帝播种后,便将余下一瓢天池水洒向人魔交界,其中一滴落在这寒冥穴天窗边沿,因寒冥穴极冷,那滴天池水瞬间结为冰凌,洞穴中邪气浓重,却因惧怕光明,不敢接近天窗口,于是,那块冰凌取天地灵气,集日月精华,九万年前,羽化成仙。”

“所以……那滴天池水……就是你……”

“我在洞中生活了千万年,早已有了抵挡邪气的能力,自是不怕。”

“可是……我不过是个凡人……为何也能不受邪气影响呢?”

这寒冥穴底本就是数千年前恶魔万业的诞生之所,纵使如今他已成凡人,此处的邪气还是由他掌控,只是他察觉不到罢了。

可化凌含笑不答,只是伸出一双雪白的手,小心握住贺子业发黑的手掌,如今,化凌的神力已然失了大半,但她还是将自己仅存的一点力量源源不断地送入贺子业体内,但求能保住他的性命。

化凌的手心依旧柔滑而温暖,当年紫竹林中,她伸手拂过他眼角,那种触感,这四年来,贺子业从未忘怀。

“我可以……叫你凌儿吗……”贺子业十分小心地问道,他一个果敢英武的十九岁青年,心中竟生出一分羞怯。

化凌听出了贺子业的心思,嫣然一笑,点头应允。

此时,她不由地回想起,初遇后一年,那一夜,自己在云巅之上,耳畔忽然飘来一阵清越婉转的笛声,那曲调像极了自己那时引少年走出林海的笛曲。

万年来,化凌在天界看过人间多少悲欢离合,纵使这笛音有千回百转,吹笛人心中压抑而隐忍的牵念,她也能轻而易举地领会。

一年前,化凌给自己的笛音施了法,只有那少年能听见。

正因如此,这吹笛之人,不会是别人。

他牵念的人……竟是我吗?

化凌眼前,不知为何,竟浮现出那少年的面孔,浓黑的剑眉下,一双深眸里,坚毅隐忍,情深义重。

可惜少年不知,此后三年,每当笛声响起,鹤鸣峰断崖之上,便会有一抹倩影,玉立风中。

她低眉俯瞰,远望着手持竹笛的翩翩公子,目光清冷,不染尘俗。

原来,那少女从未失约。

化凌如今想来,其实自己早已为曲中情意所动,只是自己一直没有发觉罢了。

此时,她心下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他叫我凌儿……那我能不能唤他一声……业郎呢……

贺子业见她两颊似有霞红晕染,如花初绽,竟有了凡间美人的娇艳,不似以往那般只可远观,这时他转念一想,那灵犀阁少主越虹美艳绝伦,已是凡间美人中的翘楚,可若与凌儿相较,又缺了一分柔逸出尘之美。

化凌正想开口问他,可就在这时,寒冥穴里,突然间,竟有万道金光自天窗口倾注而下,贺子业感觉到,这金光与先前凌儿救他时周身的万道光芒截然不同。

洞穴深处,众妖尖鸣,邪气溃散,金光越来越刺眼。

糟了!是东海金石,极目之光!化凌大惊失色。

三万年来,天界仅得两块金石,用来镇压东海深处万业的坐骑金眼白龙,一旦用仙法催生金石的极目之光,金石很快就会消毁,化凌万万没有想到,天界竟会挪用这其中的一块金石,毁灭万业。

化凌遭火蛇撕咬,身受重伤,早在鹤鸣峰断崖上就已被天兵抓走,可她为助贺子业,竟用禁术令自己神魂出窍,盗取神刀,招来神雨,几乎耗尽了神力,如今根本承受不起这金石之光,怕是要与贺子业一起魂飞魄散。

就在化凌失去意识的时候,洞穴口突然一阵巨响,化凌以仙石设下的围障应声而碎,电光火石间,一个青衣仙郎已然飞到白衣仙子身旁,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抱起化凌,由掌心传入神力挽救她的神魂,而他胸口处用来抵御极目之光的雷霆神玉闪烁着耀眼的白光,在他与化凌周身形成了一层屏障。

此时,贺子业剧痛难忍,惨叫不止,那光芒似万枚金针刺入眼中,即便是以手遮面,双目紧闭,也不能减轻分毫。

“贺子业,”青衣仙郎嗓音清越,言语中压抑着极深的愤恨,“你前世恶贯满盈,今世不知悔改,竟还要迷惑化凌师妹,害她险些魂飞魄散,你做这些的时候,没想到会有今日吧。”

剧痛几乎要撕碎贺子业的肉身与魂魄,可他一听化凌二字,模糊的意识居然清醒过来,怒吼道:“你胡说什么!我和凌儿……我们是真心相爱!”

“凌儿?哼,”青衣仙郎的声音越来越阴沉,“我告诉你,化凌从未真心爱过你!千年前她向天帝献策,用血雨令你魂飞魄散,而这一世,你沦为凡人,遭受天谴,她会劝你,救你,也只是因为心生怜悯,她只是在坚持自己心中的善恶对错罢了,若不是你蒙蔽了她的双眼,她绝不会救你!你方才说真心相爱,那我问你,那四年,每逢你母亲忌日,你就在紫竹林外吹笛,她可有赴约?”

“不!你骗我!你骗我!”

贺子业不敢相信,化凌竟曾亲手毁灭他,他更不愿相信,这一世,她对自己的种种温柔只是因为怜悯自己的身世,而她为救自己,与天为敌,竟也不是因为真心爱他!

难道……我贺子业此生最大的执念……竟也只不过……是一厢情愿吗?

“贺子业,不,万业!”

万业……万业……

骤然间,贺子业听到这两个字,竟觉得非常熟悉。

“当年,三千凡间女子惨死你手,就连魔界都有无数妖魔为你所杀!万业!像你这种恶魔,就该永世不得超生!”青衣仙郎激愤的话音在空旷的洞穴中回响不断。

说罢,他怀抱着化凌,飞离寒冥穴。

想知道为何他们要对你赶尽杀绝吗?

就在这时,贺子业竟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因为你是……

万魔之首,万业!

顷刻间,尘封千年的记忆决堤而出,眼前,当年的万业是如何残杀无辜,炼就血毒,如何施毒林间,威胁天界,又是如何身受血雨,魂飞魄散,一情一节,不断涌现,终于,幻化为了最后一幕。

血雨下,紫竹林海中,七窍流血的恶魔万业向天怒吼,竟望见那云巅之上,一个绝美的白衣仙子正低眉俯瞰,远望着他,樱红的唇瓣间浮起一丝笑意。

万业法力无边,在魂飞魄散之际,竟还能探入那仙子的记忆。

可就在探入的一瞬间,万业的眼神忽然凝滞了。

当年……那片冰凌……竟原来……是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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