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曦听过一些自家姑姑的事情,不过这些事情却不是从玉落和九曜的口中得知的,而是在跟着长泽混的那些日子里,偶尔从长泽那里知道一些。但是,他很认为长泽的话不能不信,但也不可全信,这倒不是说他怕长泽信口胡诌,而是总觉得如果不是玉落亲口和他说自己以前的事,那总是要存几分不可全信的念头的。
更何况长泽一向以不靠谱著称,那可信度就越要降低一点点。
现如今诀曦细细一想,才觉得其实长泽也没有和自己说多少关于玉落的事情,更很少提及那位五百岁就被神、仙两界尊称一声神君的温思衡。
况且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就算刻意去想,他也想不来多少。
玉落像诀曦如今这般年岁时,也是个贪玩的性子,但是她的贪玩多半是在天宫里头贪玩,虽不到下界的仙山瞎转悠捣蛋,但有时也会将天宫饶的不太清净,就连天帝的折子都偷偷藏起来过,于是天帝只好将她送到黄庐山去和温不慕神君学符法并顺带学一些规矩,好让她能有些事可做,免得整日待在这天宫转悠。
虽说玉落年少时是没现在端庄温柔,但也很听话的就去了黄庐山太白观,在天帝的授意下成为了温不慕神君座下为数不多的女弟子之一。
九曜是温不慕神君的首徒,平日里很照顾玉落这位新来的小师妹,常常会带着这位对什么新鲜事物都好奇的小师妹在黄庐山游玩。
温不慕原先对玉落其实是不太上心的,也从来不和玉落说话,因为那时他只对法术和典籍感兴趣,对其它的事情都不太上心,于法术修行方面是天资聪颖,于待人接吻方面委实有些迟钝。
原本这样没什么交集的神君和神姬,一个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一个对什么都感兴趣,应该是产生不了情愫的,但是如果真要讲个“缘”字的话,诀曦觉得自家姑姑和温思衡神君实在是有很大的缘分。
据说玉落对温思衡动情是在蓬莱山的罗圣谷,那时她因为好奇这被列为蓬莱山禁地的罗圣谷谷底的罗圣果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是否真如别人口中所说的那样可以大大增长修为。趁着去蓬莱观参加讲学会时,偷偷潜进了罗圣谷。
那时她的想法很简单,同时也把罗圣谷谷底的腾莽想的太简单。
她一下去便被腾莽困在了谷底,那时她浑身是血,原本已不抱出去的希望,在她被腾莽伤的遍体鳞伤之际,是温思衡拼了命地将她救了出去。
“你去罗圣谷做什么?你知不知道罗圣谷很危险!”这是温思衡救了玉落出去后对玉落说的第一句话,他眉头紧蹙,看着浑身是血的玉落,不敢去过分碰触她,生怕碰到她的伤口,引得她痛苦的呻吟。
“我,我只是好奇罗圣果长什么样子,没想到谷底会那么危险。”玉落擦拭了一下自己唇边的鲜血,说出这么一句话。
“好奇?”温思衡不屑地冷笑了一声,“我真是不知道父亲怎么会收你做弟子,想来应该是靠着你天宫的那层关系罢了,不然的话就你这鲁莽的性子,父亲是绝对不喜欢的。”
“谁要让师父喜欢了,我是来学本领的,不是来博取师父的疼爱的,我承认进蓬莱确实是父君的授意,可是我自己法术也是很强的,你信不信我总有一天会打败你。”那时她还很年轻,常常待在天宫的时间为多,天宫里头的那些神仙包括下界仙山的仙君、仙子都十分敬重她这位神姬,像被人轻视这种事还是头一次遇见,所以她当时心中不服气,很不服气,觉得温思衡这个木头疙瘩说的话太过分。
那时温思衡说了什么来回答她来着,长泽一下子忘了。
其实长泽也是听玉落说的,再加上一点点想象,才将这事说与诀曦听的。后来他自己也不太记得,所以诀曦不知道温思衡究竟说了什么,不过他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多半这句话还刺激了他姑姑。
因为自那次后,玉落养了很长时间的伤,且在那日就留下了头疼的毛病,但她一直很坚强,坚强到伤一好,就迫不及待地央着九曜教她法术和一些厉害的招数,她还说:“只要是能克制住温思衡的招数,尽管教给她,不管多难多费心力她都要学。”
九曜一开始自然是不肯教,怕她伤没好全,这样身体会吃不消,但他一向很疼玉落这个小师妹,她稍稍放软了语气,九曜又拗不过她,最后僵持了很久仍旧是教给她了。
后来,玉落真的去找了温思衡决斗,这位五百岁就能让六界都称一声神君的温家思衡,法术、武力、符法都是上乘,而玉落女流之辈,平素又疏于练习,本应该是打不过温思衡的,可后来却是温思衡主动承认自己输给了玉落,并认认真真给玉落道歉。
诀曦觉得这里一定发生了别人都不知道的温暖一面,他想知道为何温思衡会主动承认自己输了,但是这件事只有玉落才知道,可他不会去问玉落。
诀曦站在拱门旁静静看着花园里继续睡着的玉落和僵在那里好半晌的九曜,缓缓转身离去了。
隔着一望无际的冥海,诀曦腾云看到了暗红色的彼岸花颓唐地倒在冥府入口处,而他此时的心情却比那几株彼岸花还要颓败。
“小殿下怎么来了?”
凉月在藏书阁门口同诀曦打了个照面。
他没想到一来到冥府就见到了凉月,一年多的时间,只觉得凉月消瘦了很多,脸部的轮廓愈加分明。诀曦心里突然有一瞬间的慌乱,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小孩,连忙说道:“我,是来找阳辰的。”
她点了点头,随后露出一个诀曦这一世认为最温婉的笑,“他在房里,小殿下进去找他便可,许久未见,小殿下,别来无恙。”
诀曦没想到现如今不过过了一年,凉月一提到阳辰就能不自觉露出这种好看的笑,心里只觉有些酸涩,避开了她的眼神,举步入了藏书阁。
想了很久很久,他还是想将凉月的事情告诉阳辰,他说服了自己很多次:“毕竟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是吗?你以前得不到她,现在仍旧得不到她。”
也许蓬莱山待了一年真的足够让他想很多事情,这些事情多半是与凉月有关,如果准确来说,这些事情应该是与凉月在凡界时提起阳辰的场面有关。
他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找到了阳辰,没有什么多余表情地将凉月的事情一一告知了阳辰,只要是他想起来的,知道了的,全部说给阳辰听了。
叙说完这些事情不过一刻钟,诀曦却像是过了一万年那么漫长。
阳辰自然一开始是不相信的,他没有办法相信两个差别这么大的人会是同一个人,他不相信诀曦是祁棠更不相信凉月是清月。
“我不相信,最开始我确实也认错了,可是清月这样温柔的一个人和凉月如今的模样是一点儿也不像的。”阳辰不住地摇头,绝不敢相信凉月就是清月。
诀曦的眸子闪过一丝冷漠,“清月手腕上的彼岸花图案,凉月手上也有,而且她和清月长得一模一样,这世间难道会有这样的巧合吗?再者,你和清月从小一起长大,你真的了解她吗?你又了解如今的凉月吗?没想到一贯睿智自傲的阳丞相,看一个人居然都看不通透,你觉得凉月如今的样子没有清月的温婉,可是据我所知,清月的骨子里有凉月的要强,凉月的骨子里有清月的温婉。”
差一点诀曦立马就要说出:“她心心念念想着她的阳哥哥,可是身为她的阳哥哥的你又真的懂他吗?”可他踌躇了半晌,觉得就算阳辰不懂她,他如今也没什么资格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懂她,于是只好道:“你若不信,自己想办法好好观察她的举动,或者等到有一天她记起来了,亲口告诉你她是清月。”
“我说也说了,不过我还是想问你一句:这么久了,若是她不是清月,那真正的清月在哪里?”
诀曦从阳辰房里出来后,在执灯阁大堂看到凉月正在翻阅一些书籍。
蜡烛黯淡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像是看到一处晦涩难懂之处,眉头皱得死死的,凝神思考,诀曦瞧着她的模样,忍不住停下脚步打量着她。
须臾,凉月像是想通了,神色略带轻松,抬手端起桌子上的茶水正要喝下去,却发现杯子里的水放了太久有些凉了,于是将那水顺手倒在了一旁的空水杯里,又重新倒了杯壶里的温水才喝下去。
她右手拿着书,眼睛并未往桌上瞧,左手一只手做出这些动作来,倒是一滴水都没洒出来。
看着这副情形,诀曦想到当年在凡界,自己也是极其不爱喝凉茶,有一次去到清月的房间里想喝茶,却发现水凉了,于是他还说让下面的人重新沏一壶热茶上来。
他如今重获记忆后,总是在看到凉月时忍不住要想之前在凡界的事情,事无大小都一一想起。
“凉月阁主,告辞。”
他从她的身前走过,略略勾了勾嘴角。凉月蓦然抬头看着他,先是看到了他头上的青白色发带换成了木簪,随后才是想到诀曦是在颇有礼数地向自己道别,于是站起身来,朝他揖了一揖,“小殿下,慢走。”
谁知这一告辞一慢走,又是几年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