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告示在他们眼前一一展示，指着每个字和他们说明含义，小白觉得自己就像是带了一群坏学生的夫子，有点心累。

“我今天是来贴告示并且统计各个村镇情况的，你们倒好，上来就是打打杀杀，若不是我们三个功夫好，此时早就被你们打死了。我说下次你们能不能听人把话说完再动手？”

这十几个汉子听她说完，也就不再喊打喊杀，“你真是官府的人？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小白将告示放下，“近几日你们可有看到北狄人和西戎人过来？”

几人摇了摇头。

“这不就是了，其实官府也不是说非要你们都出来生活，只是想知道伤亡情况。正好在这儿遇到了你们，那你们知不知道，在镇上除了你们，还有其他人活着吗？”

几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人道：“姑娘，并非是我们不愿意说，而是关乎大家的性命，我们并不敢保证你是好人。”

小白也不指望他们能把自己当成好人，百姓们大多畏惧官府之人，私下里还可能会骂上几句，所以想让他们完全信任，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这样好了，镇上可有主事之人？你们把他叫来，我跟他说。”

一个人起身跑到了外面，没过一会儿就看到了一个衣服华丽的中年人走了过来，“这位姑娘是官府之人？”

小白把告示给了他，“确切地说，我不是，只不过西都县令是我姐夫，我过来帮忙罢了。敢问您怎么称呼？”

“原来是县令夫人的妹妹，我是这儿的里正，姓万，名富贵。不知小姐驾临，有何吩咐？”

“吩咐倒是谈不上，只是我们初到西都县，想要了解一下各地的伤亡情况，也好向上汇报，求朝廷救治。我看镇上不见人影，不知还有多少幸存人家？”

万富贵神色哀戚，“不瞒小姐，西都县本就人口稀少，经过这次屠杀，熙雨镇只剩下一百多人了。至于旁边的村子，我们还没敢过去，生怕再遇到北狄人。小姐既然找到了这儿，可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鄯州四县如今皆有驻守，春义县已经逐渐恢复，西都县由于上任县令殉国，大部分百姓不知所踪。县城遇难的百姓我们已经替他们收尸了，现在就是希望能统计各村镇的情况，了解大家的需求，这样才能帮百姓们解决困难。”

万富贵眸中一亮，“若说困难，还真有，我们的粮食都被抢光了，不知县令大人能否开仓放粮，救济百姓？”

小白叹气，“县里的粮仓也被北狄人抢光了，只能向州府申请。甄县令已经向州府请求了，等收到粮食的时候，我会再来贴告示的。”

万富贵却觉得希望不大，“小姐恐怕不知，州府是根本不会理会的，鄯州本就地处边关，长年兵患，若每次都由州府派粮，他们的粮仓根本就不够。所以遇到这种情况，他们一般会选择视而不见，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白疑惑，这人只是一个里正，怎么会清楚州府的事？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这儿生活了三十多年，太清楚他们的做法了。每次遇到天灾人祸，只能靠运气过活。就你们今天看到的这些地窖，若不是我们在这儿生活多年，知道了北狄人迟早会打过来，也不会花费这么大的功夫修建。只是命虽保住了，没有粮也是个大问题啊。”

“你们修建了地窖，不会往里面存些食物吗？以备不测？”

万富贵没有说话，旁边的汉子道：“镇子的人还可以存上一点粮食，但村子里的人本就难以过活，连一日三餐都做不到，哪里有余粮储存？小姐生来就是好命的，没见过也是正常的。”

小白叹气，有句话叫做“何不食肉糜”，她现在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跟里正确认了一下幸存者的名单，小白一一勾上，然后出发去下一个地方。

一天的奔波，让她越来越绝望，有时候看到一个村子里一个活人都没有，她觉得窒息。听说刚进西都县的时候，城中也是躺满了尸体，还是甄金和甄彻搬运了两天才掩埋完成。她心中敬佩，这得多大的勇气才能承受这种压力。

“我们几乎跑遍了熙雨镇，最终统计下来，只剩下了三百人。”

听到这个数字，大家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悲哀，西都县八百多户人家，五千余口人，现在一个镇就剩下了三百。那剩下的三个镇呢？能否超过这个数字？

甄金将地方志翻开，“这样，明日清儿你去找王副将借几个人，你们去这个地方找，这是西都唯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希望我的猜测是对的。”

清儿把地方志接了过来，这是一处深谷，位于西都县和延乐县之间，两面是高耸的山石，地势和大方山有些类似。既然大方山都能藏人，或许这延西谷也可以。

“好，若王副将借不出人来，咱们就自己去。”

然而还未等他们出门借人，甄彻跑了过来，脸上一片喜色，“二少爷，少夫人，有百姓回来了！我看到百姓回来了！”

甄金顾不上身上的伤，直接坐了起来，把清儿吓了一跳，赶紧把他扶住，“你慢点！小心伤口裂开！”

“甄彻，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甄彻笑道：“自然是真的，小的难道还能骗您和少夫人不成？城门一开我就去转了转，本来是想看看告示有没有被风吹掉，然后就看到二十来个人坐在城门口，城门一开就一窝蜂似地往里涌，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活像是逃荒的。我就上前去问了问，才知道他们都是西都的百姓。”

清儿看了看甄金，“你在这儿歇着，我过去看看，若真的是西都百姓，我会给他们安置房屋，若是敌人冒充的，也不会放过。”

甄金对她很放心，“你把户籍簿带上，仔细询问一下姓名籍贯，以免真有人冒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