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廊中听见三太太的声音,
“什么连家三小姐,我还以为多么了不得的,竟还是个哑巴。”
我刚要探出身子,又听见姚瑾瑜的声音,
“三娘,这是谁又惹得你不高兴。”
“没什么,方才连家的三小姐来了,刚回房住下。昨日她的架子倒是不小,我当是个口齿伶俐,刁钻的大小姐。没想到,竟不能言语,啧啧……也是可怜。”
他好似从鼻中发出一声笑,
“知道今天来了人,既然进了第五家的宅院,来者是客。下人们整日穷极无聊,总喜欢嚼舌根,昨儿听得我感觉好像蚊虫在耳边绕一样。三娘你说是不是?”
之后只听见那三姨太的不屑的“哼”了一声,紧接着一阵高跟鞋踩在地摊上的沉闷声。
“二少爷。”
我正出神,听出是阿夏的声音,才醒转过来。
“嗯。哎……”
答应了一声,又叫住阿夏。
“既然你们家小姐说话不方便,日后还是尽量不要离开太久,不是每次碰上窘境,都有人责无旁贷的帮忙的。”
想来阿夏应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我悄悄回了房,他应是早就发觉我躲在墙后?怎么可能,他还会为了个素未谋面,不对,是只见了一面的陌生人说活。最近不知是怎么了,竟兀自多愁善感起来,我摇摇头。
“小姐。”阿夏走进来,手里拿着托盘,“方才刘妈带我们在宅院转了转,幸亏我记性好,不然真要走丢。这是让厨房做的燕窝,小姐一早上还没吃早膳呢。”
“云笙呢?”我“问”她。
“小姐不必担忧,只是今天一大早的时候,被大少爷吓到了,还没回过神,所以凝瑛姑姑便叫我赶快先过来,她等会儿就过来。”
我坐到桌旁,喝了那燕窝粥。
“小姐……”
我抬头看了看她,她瞧瞧门口,附在我耳边,
“我总觉得那个二少爷性格古怪的很,方才在外面拦住我,说什么叫我不要离开您太久,还说什么……碰上困境,帮忙什么的。您说怪不怪。”
她等着我回她个什么,我放下碗,
“阿夏,你确定你的记性好?”
“小姐你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
就这样,第一天,本以为会很煎熬,想想也真是过的够快。
黄昏后,我想到院子里透透气,想着凝瑛姑姑也忙了一天,就只叫阿夏跟着。
“小姐,今日风大,我们还是回房吧。”
我看了看夕阳,落日的余晖攀附在蓝紫色的云团中,不愿放手。
“那小姐在这儿稍等片刻,阿夏这就回房去为您拿件衣裳。”
低头再看看这陌生诺大的庭院,倒是觉得清静,庭院的中间是眼喷泉,上面是座雕塑,边缘种上好几种颜色的花卉,有些我也叫不上名字。
庞大的罗汉杉下,铁艺的桌椅,我绕过花坛,坐在黄杨树旁的长椅上,暗自出神。
忽而觉得有人将衣物披在我身上,我还以为是阿夏,一抬头,竟是聂欣溶。
“夕阳再好,也是要过去的。不是有那么句话说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她的声音依旧是那样的千娇百媚,我闻到她身上阵阵的香水味,就像是一梅花倚在枝上。
“不过还真是巧,昨天我们还在栾绣阁见过面,没想到今天就成了朝夕相处的……朋友了。”
她这话着实让我心里犯嘀咕,她明明是姚家二少爷姨太太,这表面上的礼节人前做够也就可以了,这种时候能不在我耳边吹凉风,竟还要同我做朋友。
“小姐……聂太太”阿夏抱着件厚披肩,看见聂欣溶坐在我旁边。
“嗯。我先回去了,穆清妹妹,我刚才说的可是发自肺腑之言。以后若是有何事,需要帮忙的,或者有何烦心的,都可以来找我。”
我站起身,拽下她给我披的那件衣裳,递到她手里,
“多谢聂太太的好意,我下次会记得穿厚些,这衣裳……还是同你更相配。”
她听完阿夏的代言,只是清浅一笑,接过我手中的衣服,点点头,
“看来妹妹还是有些防备之心呢,不过我相信,有一天,你会来找我的。”
我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阿夏为我穿上披风。
“小姐,天要黑了,您还要在这儿吗?”
“……回去吧。”阿夏扶着我,原路返回去,我回头看了看。
晚膳之前,府上的刘妈到房间敲了门,说是老爷回来了,要一同用膳。
我想着,早上这姚家的夫人姨太太都算是见了个遍,晚上这一顿饭,不知道又要怎么应付。
凝瑛姑姑见刘妈走了,关上房门,走过来,
“三小姐,老奴曾听夫人说过,姚家的老爷做事严谨,缜密的很。小姐今日刚进府,昨日之事想必有难免有人吹耳边风,一会儿便叫阿夏和云笙在旁伺候着,老奴替您代言。这样一来礼数上不算是太过唐突,再来若是有意为难与您,老奴也可应对一二。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我思索顷刻,点了点头,这时候还是谨慎些。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我再也不可能离开,不知道自己竟是刀俎之鱼,手中之棋。
我被安排在最远的位置上,挨着那叫文茵的孩子,也不知为何,那孩子尤其的喜欢我似的。
“今天家中来了客人,想必你们早上应该都见过了吧。穆清,上次我们见过一面。我同你爹,从前还是师出同门,没想到这十几年以后,还能如此。论辈分,你还要叫我一声,伯父。”姚长海同我讲,底下的人也瞧着我。
“父亲时时向我们提及,说您风姿绰约,克己复礼,经商有道。”凝瑛姑姑站在一旁。
他看了看凝瑛姑姑,大夫人宜修见状,
“老爷,三小姐说话不方便,所以才叫人代言。”
姚长海似得想起什么,
“瞧我,那就先不多问了,想来你今日也该是累了,都先吃饭吧。”
他话音落了,众人才动起筷。
我悬着的心刚放一放,就听见那姚瑾诚的声音。
“我听说上次,爹您和叔父在德化那边做生意的时候,遇上竞争商的人出来捣乱,还是连小姐当中拆穿了那些闹事的人。不知道三小姐,是怎么想出这样的主意。”
他这一说我都快忘了,上次母亲生病住院,我会照宣堂找父亲的时候,正巧碰上父亲和姚长海在忙着生意上的事,几个人故意在门前闹事。说是父亲他们故意欺瞒,所售瓷器工艺粗糙,质量低劣。
我大概听出个原委,打量着最前面那两个人,穿着身长袍马褂,头上带着顶小帽。虽然衣着打扮上,商贾模样。
可衣裳看着足足比身形大了一圈,两个人看上去体形偏瘦,根本不合身。腰间的配饰,也像是随意扎上的。
当时因为围观的人太多,爹和姚长海都被困在中间,自顾不暇,自是一时应付不来。但只要稍作冷静就会看得出端倪。
只是当时因为母亲在家中境遇艰难,我为了能让父亲对母亲稍作重视,这才铤而走险,诈出那几个带头闹事的人。
现在想想,要是让我说,我还能是如何想到的,还真是难为我了。
我笑了笑,
“事急从权,当时看见父亲和您如此被人冤枉,穆清也是一时情急。其实也就是随口诓了那人两句,想来也是用了这种不入流手段的人,随便找了几人,就想迫害于人。就算那天没有穆清在场,想必您和父亲也能轻易解决。”
凝瑛姑姑瞧着我的双手,将我所“言”说出。
伯父听了我此番话,竟发出低厚的大笑,算是打破了方才紧张的气氛,四座的人也都跟着笑起来。
姚瑾诚仿佛对这答案很满意一样的,撇了撇嘴角。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我抬起头,看见姚瑾瑜走进来,只是脚下像是没力似的,有一搭无一搭。看他的脸色,大抵是喝多了酒。
“你还知道回来,怎么,现在我这当爹的,还得到门口去迎你?”伯父的脸又黑了下来。
聂欣溶站起身,快步走过去,差点被他拽的一起摔倒,
“瑾瑜,你没事吧。”
他扶着额头,使劲儿的睁着眼,晃了晃,才从嘴里别扭的挤出两个字,
“没事儿……”
姚长海用力拍着桌子,我感觉自己手边的盘子都跟着跳了起来,
“你到底要浑到什么时候,整天的不是去找这个姑娘,就是招惹那家女子,我们姚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洛荆云倒是见怪不怪的模样,只是碰了碰头上的发簪。
他站直了身子,轻推开聂欣溶的手,走到餐桌这边,叔伯身旁,
“爹……您……还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十七……我只不过是想到我娘那儿,去看看她。别人不去……我……”他撞上旁边的椅子。
伯父直接将手边的杯子推下桌子,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径直离开了。
“爹……你……”
“瑾瑜!”姚瑾诚喊了他一声,他转了头,扶着桌子。
“欣溶,先带他回房,一会儿叫阿茶送点儿醒酒汤。我去父亲那儿看看。”他说完便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伯父。
我坐在一边,只是面不改色的听着,也大听出来是如何如何。
“瑾瑜,你喝多了,先回房吧。”聂欣溶挽着他的手臂,剩下的一桌子太太孩子,大眼望小眼。
“这想来攸宁都离开十年了,瑾瑜这孩子,还真是孝顺。年年都不忘了过去一趟,只是老爷一早就交代了,今日要回来,这孩子。三小姐,没被吓着吧。”洛荆云盯着我。
“没有,只是有些乏累,就先回房了。”
“去吧。”大太太倒是何时都是如此冷静沉着。
“娘,爹怎么了?二哥没事吧。”年纪最小的(姚)瑾绥眼巴巴的问着四太太。
“娘和你说过什么了,先带妹妹去玩儿吧。”
我听到这里,就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