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和你说过什么了,先带妹妹去玩儿吧。”
我听到这里,就上了楼。
一顿饭吃出好几个戏本子来,还真是应接不暇。
我在房间的浴室里洗澡,只剩下阿夏在外面等着。
想想方才的情形,看来今日应是姚瑾瑜生母的忌辰,我记得凝瑛姑姑跟我提起他的生母段攸宁是个十分温柔美貌的女子,即使是已故多念,叔伯还是念念不忘。从他听见那二少爷的反应就知道。
可这二太太真的是他害死的吗,倘若说是命里冲煞,姚家的其他人也不见如何,怕是这背后的缘由,有何不可告人的。
我被叩门声打断了思绪,
“小姐。”
我拽了一下旁边的绳子,阿夏听见铃铛的声音才进来,帮我拿了换洗的衣裳。
“小姐,今天可真是心惊胆战的,先是早上那大少爷,到了晚上这二少爷又闹出这样一出。您是不是也该累了,正好早些休息。有什么事就拽下这绳子,阿夏睡得轻,自然听得见。”
我点了点头,只是我有些好奇,这房间的布置到底是谁做的,还特意在浴室和床头安了铃铛。
要不是我说话不便,想来也不会让阿夏住得这么近,这样我心里踏实了不少。
我躺在床上,看着床帐,不知道何时就睡着了。
又是个梦,只是这次并不是往常的噩梦,我看见一个年幼的男孩儿,穿着深蓝的马褂,摔在地上,我好像在一旁嬉笑。
我一觉醒来,看了看带来的怀表,竟已经睡到这时候了。
起身后,下了楼,没见着夫人和几个太太。
“三小姐,这是大夫人吩咐阿茶为您准备的早膳。夫人太太要去祖庙,这几日不会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云苼喃喃自语。
我看了看桌上放的那杯牛奶,凝瑛姑姑立马将它拿走,
“阿茶姑娘,我家小姐对牛奶过敏,以后就不要端过来了。厨房的伙计在吗,我去吩咐一声,小姐平日的饮食还是多些照应。”
阿茶愣了愣,接过姑姑手中的杯子,
“姑姑跟我过来吧。”
听说昌南这里每逢重阳前后要去祭祖,赶得还真是时候,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这两天不必把心脏提到嗓子上了。
“二少爷。”
我听见丫鬟的声音,余光就瞥见一人坐在餐桌旁,果然是姚瑾瑜。
“三小姐,昨晚可休息的好。”他看起来到时神清气爽的样子,就好像昨儿晚上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承蒙关照。”阿夏告诉他。
“二哥……”
“三少爷,你等等……”刘妈紧跟着钟毓(姚瑾绥字)。
钟毓跑到他身边,他一把把他抱到椅子上。
“来……钟毓,有没有好好读书。”
“有。”
他四下看了看,“文茵呢?”
“小妹跟着母亲出门了,昨天不小心打碎了娘最喜欢的镯子,娘说罚我不准出门。”
“是吗?你二哥小的时候可比你还不省心的多,你算是比较听话的了。”
钟毓盯着我,
“二哥,那个漂亮姐姐是昨天来我们家的,你昨天是不是也闯祸了,爹也罚你在家。”
我不禁一笑,姚瑾瑜顿了顿,
“胡说,二哥是因为起得晚了,所以……没赶上。你想不想出去?”
“想!”那孩子瞬间就兴奋起来。
“好,那二哥回房间换件衣裳,这就带你出去。”
“真的?”
“二哥何时诓过你,等着。”
我坐在一旁看着,总觉得像是两个孩子在商量着怎么背着家里的大人翻墙逃学一样。
“你要不要问问那位漂亮的姐姐,要不要跟我们一同出去逛逛。”
我听见这话抬起头瞧着他,又回避过他的目光。
钟毓跳下椅子,跑到我身边,
“漂亮姐姐,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同出去。”
“这……三少爷,我们小姐身子不适,就……”
我抬起手,阿夏没再说下去。
“可以,不过你要先让姐姐知道,你们要去哪儿。”
他招了招手,示意我附耳过去。我低下头,听见他说声的说着。
“去我师父那里。”
我心里犯嘀咕,这见师父为何要如此神秘。
“二少爷,太太交代了,不能让……”
“放心吧,我只是带他去拜访千殇先生,午后便回来。”
他满眼期待的瞧着我,我假装皱皱眉,犹豫一番,还是点了头。
总比在家里整日这样坐着要好得多,刚出门的时候总觉得忘了些什么。后来才恍然想起,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出来,还是和姚家的“风流”二少,算了,反正都已经出来了。
“小姐,我们就这样出来了。”阿夏坐在我身旁。
“和姑姑说了吗?”
“已经让云笙去说了,估计是昨天的事……”她放低了声音,“不敢乘车。”
路上我看着窗外,刚来的时候,也没怎么注意,街上着实热闹。
到了一处拱桥前停了车,钟毓兴冲冲的从前面的车上跑下来。
“三小姐,前面就到了。”
阿夏扶着我下了车,终于跑过来,
“穆清姐姐,穿过那边的浮桥,就到三闾庙,我师父的住处便在附近。”
没想到这孩子记得我的名字,姚瑾瑜走过来,想来应是他说的。
“桥上人多,车就不开过去了,三小姐不介意走这段路吧。”
重阳节前后应该是庙会的好时节,桥上小商贩摆着各色各样的祈福挂件,面具风车香囊……
足足条弄堂街长,桥下还有渔船,几个渔民有的划着桨,有的停靠在岸边小憩。
这样切切自足的生活,让我想着自己若是也能如此,该多好。
过了码头,溜进一条弄堂,穿进去左转,闻到熟悉的茶香,和我在栾绣阁闻到的味道一样。
姚瑾瑜敲了敲门,里面的人喊着,
“来了!”
那门僮约莫十五六岁,束了个发髻,穿着粗布长衫。
“二少爷,钟毓?”
“斐然哥,师父在吗?”
“额……在,进来吧。”他开了门,“这位姑娘是……”
“这是穆清姐姐,昨日到我们家中做客的,说是要小住一阵。”
“请。”
我点了点头,阿夏跟着我,进了院子。
斐然快步跑到前面,到凉亭下的先生身旁,怯怯的说了一声,
“师父……”
“又怎么了?”
“二少爷带着钟毓来了。”
那先生坐直了身子,立马转过头,
“钟毓来了,过来。”
“钟毓拜见师父。”
“好好……”他捋着胡须满足的笑着。“这是……”
“是连家的三小姐,连穆清。”
“先生好。”阿夏替我问了好。
千殇先生盯着我,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难不成是我这面相,不似钟毓讨喜?
“先生?”姚瑾瑜喊了喊他。
“哦……看我,老糊涂了,坐吧。斐然,去沏两盏茶,拿点儿定胜糕。”
“是,师父。”
先生理了理长衫,
“三小姐可是德化人?”
我答应着。
“恕老身冒昧,你是……何时……”
他虽没有明说,但我明白问的是我不能言语之事,阿夏有些紧张,我摇了摇头,
“七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之后就这样了。”
“先生,我怎么觉得,你对连小姐的事,很好奇。”姚瑾瑜打趣着。
“只是觉得,连小姐和我认识的故人很相似,怕是老眼昏花了,老眼昏花……”
“连小姐是第一回来昌南吧,今日正好是庙会的最后一天,晚上的时候会放花灯,昌南阁中会搭戏台,表演些……小曲、皮影戏什么的,不如去凑个热闹,别有趣味。”
这若是钟毓不在还好,明明答应了午后要回去,要是回不去,刘妈怕是要带着家丁丫鬟将这整道街翻个遍。
姚瑾瑜好像看出我的顾虑似的,
“钟毓,今天二哥带你出来,不过你要答应我,午后就回去。二哥就帮你求个情,让四娘不罚你,怎么样?”
钟毓低头转了转眼睛,
“好。”
午后姚瑾瑜送了钟毓回家,我在浮桥附近转了转,走到处小摊上,看见个景泰蓝的发簪。
上面是玲珑雕花纹,我拿起来,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
“姑娘的眼光可真是好,这簪与姑娘着实相配。而且这玲珑空纹寓意吉祥,能为姑娘带来好运的。”
阿夏笑嘻嘻的看着,
“小姐若是喜欢,便买了回去。”
她四下摸索着,
“钱袋……我想起来了,方才好像落在千殇先生的院子中了。那我……”
我点头示意她去取。
“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
阿夏不在,我只得暂时应对着。
“这玲珑雕刻正是那家小瓷窑的手工,你若是喜欢,可以先去瞧瞧。等那小丫头回来了,我便叫她去找你。”
我想着反正也不耽误功夫,这丫头怕是要找一会儿,放下那发簪,只能用笑表达谢意。
下了浮桥,沿着她指的方向,进了小巷,正巧开着门。
放眼望去,院中几排的落架上都是各色各样的玲珑雕刻瓷器,桌案上也是,我刚要凑过去,就感觉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之后是被一股烟火的味道呛得醒转过来,头沉的睁不开眼,使劲儿撑起身子。不知道自己被关在什么地方,四下都是火光,我觉得自己动弹不得,又无法出声。
我想逃出去,火势并未见大,结果身子完全不听使唤,我开始恐惧。
从小到大,我最害怕的就是火,从那以后屋子里连蜡烛都点不得。
那些梦魇浮现在眼前,又是那个人,我头疼的不行,只希望谁能救我出去。
我拼命的想发出声音,看见一个长得和自己很像的女子葬身在火海,不自主的在心中叫她娘。
我小声的说出来,我竟然说出来了,
“娘……不可能……”
我拼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最后的一声,
“娘!”
整个人狠狠摔在地上,万念俱灰,只是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这么熟悉。
“连穆清!”
我好像听见姚瑾瑜的声音,又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