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了顿,擦擦脸颊,
“外……外祖母。”
“这就对了……”她轻抚着我的头发,“瞧瞧,就要嫁人了,以后就是夫人了。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为人妻、为人母,会更辛苦,许多事都力不从心又不得不做。这就是日子……”她语重心长的说着,“有的时候,即使性子在倔强,凡事还要思量周全,得以权衡。但你记住,决不能让人觉得你是个‘软柿子’,你若真求安稳,处事就要张弛有度。”
“嗯……外祖母良言,穆清谨记。”我看了看旁边的几个小丫鬟,“你们都先下去吧,这屋子里本就湿热,有事我自会让阿夏去叫你们。”
“不知我上次让阿夏带去的安神香不知老夫人觉得如何?”
“三小姐人逢喜事,送来的东西自然是好的,老夫人这些天休息的确是比往日好了许多。”老夫人身边的裴娘说着。
“咳咳……裴娘,你去向厨房要些点心茶水。”
“是,老夫人。”
“你这个丫头,我那天见你叫雯华过去,就觉得你话里有话。雯华总算是开开窍,我不指望着她为自己和淮倾谋划什么,也不指望她有什么杀伐果断的决心,可现如今这都算计到眼前了。老话说得好……不怕贼上门,就怕小贼盯上,有的人为了一个计谋可以蛰伏许久,趁其不备。这才是我担心的,若不是你说的这盘香,我本想先回到南平,等你成婚的时候再过来。不过你这丫头将我留下来,心中必是盘算着什么,我说的可对?”
我笑了笑,果然还是瞒不过外祖母,只是我现在心中尚有疑虑,不想因为我的缘由,牵连上无辜的人。我不但要为枉死的母亲换回真相,也要弄清楚自己回忆起来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父亲”又究竟是因何将我这他亲手害死双亲的遗孤,处心积虑的抚养长大,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非要夺我父母的性命。
“外祖母,我的母亲,也就是连家的三姨太,她为人和善,从未与任何人结怨。她是那么的温柔善良,这些年也从未想着与谁争抢,她当初一心求子,时常斋戒礼佛。虽然始终不得愿,却在我年幼的时候,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救了我。要知道当时路过的人也不是没有,可是只有她,只有她丝毫没有犹豫的救下我。我相信她不只是将我当做上天的缘分,在她眼里,我就是她的亲生女儿。这些年我也总是会想,如果我真的是母亲的亲生女儿该有多好。好在我被她接回来的时候,早就不记得从前的事,也算是得了清净。可当我知道她毫无征兆的离世,我真的没有办法做到若无其事,我不相信她是因病而故,直到后来我才查到母亲当初所谓的‘病症’,和二娘那时,简直如出一辙……”
我在房中踱步,只说出一半的实情。站到窗边看了看往日兰苑中湛蓝的鸢尾,果然过了开花的季节,就算是找人精心栽种,也是活不长久。
“唉……我可以帮你……”我听见外祖母答应,转过身,“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好。”我毫不犹豫的回答。
……
六月初十,天擦亮,为我上头的大妗姐到新房里为我梳洗,喜服送来了几天,就一直收着,才看到什么模样。
大妗姐为我挽起发髻,光是盘发就花了半个时辰,再将头冠带上,脖子直接僵住,好像一晃人就要倒下。
“这是今早用鸳鸯剪新剪下的扁柏……”说完了她别了发簪,戴在我头上。
那件大红色的婚服明明看着没什么分量,一层层穿上,胳膊酸的抽筋,不知是不是自己饿了这些天的缘故。衣服的尺寸应该是按着许久前量的,连婚鞋的尺寸都大了些。
“姑娘穿上绣花鞋,一边富贵,一边和谐……”
虽然襟前和腰身紧的很,好在最近身量减了。要是不挨饿,估计自己都要喘不过气。
“带上如意结,事事如意顺顺景景。”说完大妗姐扶着我起身,“姑娘起身高升,全套嫁衣穿戴好,富贵荣华从头到脚!今日觅得如意郎,两家富贵万万年!”
阿夏见我笑僵的脸,自己在一旁偷笑,不敢进门。
大妗姐带我进了新房,为了脚不沾地,一路上铺着厚重的红毯。到了新房,整理被褥,张挂罗帐,撒喜果,置香灯,
“铺床铺席先,五男欢跃在床边,夫妻和顺乐绵绵……新挂帐,四角齐,四边珠帘高低,三年抱两苏虾仔。”
总算是折腾的差不多了,大妗姐扶着我,
“来,新娘子请坐。”
“阿夏!”
“哎~不可,新娘的身边,今日要由我来侍奉,你的丫头虽然伶俐,但是这新婚当日与新人接触之人要格外慎重。”
“怎么了?小姐。”
我叹了叹气,抬下手,
“没事……你先出去吧。”
“这些都是往日的规矩,还请新娘耐心,都说好事多磨嘛。等会儿接亲的新郎过来,我就背着您到门口乘轿,去照宣堂见礼,礼成之后,敬茶拜别亲友,就该送您到婆家去了。”
“哦……”
“哎~”我刚要在床边靠一靠,歇歇脖子,大妗姐就拽住我,“不可,未到礼成,新娘不能卧床,否则……”
“不吉利!”我和她异口同声,这些东西掌事姑姑婚前就每日朝夕不辍的来教我。这个不可,那个不可,总之就是一个缘由——“不-吉-利”。我现在听见这三个字就觉得无奈。
想想也真是,姚瑾瑜就算是一路赶来,也不必讲究这些,真该让他尝尝这滋味儿。
我一直坐在婚床上,饿了累了都不能动,总算是等到迎亲的通知。
“新娘子,迎亲的队伍过来了!”
“啊?是吗,拿走吧。”本来昨夜里还紧张的很,这一通下来,就想着快点儿结束。
“哎呦,不可!”我脚刚要落地,又被大妗姐的一声“不可”吓得缩回脚。
“又怎么了?”
“方才不是说了吗?得要我背着您出门。”
“好好……”
“常姐姐!劳烦你在后面瞧着,别让新娘落了地或是喜服不规整。”
她一个人就算了,居然还把常姑姑给叫了过来,不过也对,毕竟背起来若是累了,还能照应照应。
出了兰苑,过穿堂到天井,二姐手上拿着红伞走过来,旁边的人撒了一把米在上面,
“今日新娘出阁,为祖辈开枝散叶!来者皆沾喜!”
府门口堆上了人,两边的十个丫头撒喜糖、赠钱袋。
“呦,这怎么下起雨来了?”二姐撑得伞还真是起了作用,“这雨水要是弄湿了婚服,打在新娘身上就不好了。这老话说,红日当头、百年好合。”
“姑姑,我倒觉得,这雨来的正是时候。你瞧我才出门,二姐恰巧为我撑红伞,而且府上不是有轿吗?我看这样子,应该是过云雨,不会太久。”
“也是。”说完大妗姐将我送进轿中,“新娘上轿,一路顺风又顺水。”
我听见外面放起鞭炮,轿后跟着的两个孩子喊闹、嬉笑着,到了照宣堂那边,大妗姐打开帘门。
“新郎伫立于轿前!”傧相中的引赞喊着,姚瑾瑜走过来,穿着一身棕红色的长袍马褂襟前绣着比翼鸟,“新郎鞠躬!”他拱手延请,我踏上门口的红毯。
里里外外站了满院子的人,坐在里面的应属地位尊崇、德高望重的长辈。
“连家有女,今朝出嫁!景星焕彩耀闺房,吉日佳辰合卺觞,宝眷情欢鱼得水,月圆花好配天长!新诗此日熊罴林,交拜成双喜不禁,画的青山眉样好,百年有结是同心!燃烛、焚香、鸣爆竹!”
“新郎新娘直花堂前!”我同他进入正厅,“新娘新郎就位!”
“新郎新娘进香!”通赞喊道。
引赞紧跟着转身,
“跪,进香!”
通赞上前,
“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礼生诵唱着,我们将进过香,转身拱手,“一拜天地……三生石上注良缘,恩爱夫妻彩线牵!”“二拜高堂……好合良俦无尽福,兴家立业出人前!”“夫妻对拜……画的青山眉样好,百年有结是同心!……礼成!”
“快看,这转眼间就晴了,竟还出现天弓了。最近下雨的时节,可是有阵子没有见到,雨过天晴现天弓,是个好兆头,好兆头!”四下的宾客熙熙攘攘,连淮豫忽然站起,瞬间倒地。
我装作不知情,向后退了退,只见他浑身抽搐,神志不清,口中不时吐出白沫,脸色青紫。
四下的人都被吓的不轻,有些胆怯的,径直跑出去。
“簌离!”大娘狠狠撞过我,跑上前。
“你没事吧。”姚瑾瑜扶着我的肩膀。
“我没事。”
薛飞正巧在宾客名册上,他紧接着过来,
“秦夫人,劳烦让我看看。”
“你走开!谁知道你会不会对我儿子做什么,簌离?!簌离!”
“母亲,还是快让薛先生看看吧,现下只有他一个懂医术的,若是母亲实在不放心,就先让薛先生为大哥缓解症状。云笙,去回春堂,请刘大夫!”
“是,云笙这就去。”
大娘一再犹豫之下,还是让薛飞来为连淮豫诊治,很快就缓解了症状,只是一直昏迷。
“怎么样?我儿到底是怎么了?”
“这……”薛飞吞吞吐吐。
“你倒是快说啊!急死我了。”大娘急的头发昏。
“恕在下医术不精,不能为大少爷治愈。”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儿……我儿他早上还好好的,怎么就治不得了?庸医!”她使劲儿推开薛飞,跑进房间,我本想进去,被大妗姐拦在门外。
“簌离,簌离你醒醒,你看看娘!”
说话的功夫,回春堂的刘大夫风风火火的过来,云笙跟在后面,气喘吁吁,
“小姐……刘大夫……请来了……”
“刘大夫,有劳了。”刘大夫自然也是没有查出病因,也是一阵摇头叹气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