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过了几万年,群姚近日总是觉察到元夷门有异动,但有司尘在三十三重天,倒也不担心。
听闻司尘又要去梵境,便想着回三十三重天将元夷门查看一番,再让司尘从梵境捎几本梵境术典回来,这椒杼馆回廊环绕的典籍,在这几万年间,一半都被她搬去了魔界,余下的已被她研习得差不多了。
刚从临渊殿回到三十三重天,便见着了修为突飞猛进的无相元君。
这无相元君倒也奇怪,群姚本以为她飞升指日可待,谁想盼了几万年修为也不见进展,倒是这短短几百年,修为猛涨,从天仙飞升玄仙,眼下,听闻要飞升上仙了。众位仙家传言无相元君这是厚积薄发,已经有仙家提前恭贺无相元君了。
群姚听闻时,自是笑笑,不发一言。
当年兰芯飞升上仙受了多少罪,耗费千年,是有何种仙根方才能在百年间修成上仙。以无相元君万年不闻异响的修为,群姚自是不信的,但若有司尘在,群姚倒也不觉奇怪。
群姚在三十三重天撞见无相时,无相甚是惊奇,倒也顾全礼数,恭恭敬敬地向群姚行了个礼。
“好长时间没见着群姚帝君了,帝君在魔界可是安好?帝君好不容易来一趟三十三重天,司尘帝君见着定会高兴,因合帝君不在,司尘帝君要对弈时,无相总不是对手。”
群姚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无相元君,这一番主人招呼客人的客套她倒是行云流水般自然。
群姚隐隐有些不安,她似乎,嗅到了血魂祭的气息。
“无相元君可是记错了?本君在魔界是做客,在三十三重天,乃归家。司尘棋艺六界无出其右,从无对手,无相元君长伴司尘万年,今日才知司尘棋艺卓绝么?”
群姚话落,守在三十三重天外的值守仙娥对视一眼,皆是掩面偷笑。果真,口蜜腹剑之人从来不能在群姚帝君那儿讨到便宜。这万年间无相元君在三十三重天进进出出目中无人,仿若自己寝殿般随意,早就惹恼了值守在三十三重天的仙娥,奈何无相元君于司尘帝君有恩,身上又有着群姚帝君的一注心,何人敢得罪,如今群姚帝君亲自教训,当真是大快人心。
无相元君哪里能料到群姚帝君这般奚落,当下慌了神,倒是群姚和颜悦色地搭上了她的手。
“本君听闻你不日便要飞升上仙。”群姚左手握着无相的手,右手搭上了无相的元神脉,“修仙可没有捷径,你既得司尘看重,更要愈加勤勉,不得门法之时,多去请教司尘,莫要入了歧途,届时,本君的一注心也保不了你。”
无相元君急忙抽回自己的手,神色慌张“多谢群姚帝君提点,无相,定不负帝君当初以一注心相救之恩。”说罢,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去。
群姚转身,看着无相仓皇而去的背影,缓缓抬起右手,方才搭在无相元神脉上的中指与食指,黑红之息缠绕交叠。
是血魂祭。
六界混战之时,妖族用过的禁术。
血魂祭能借被封印的上古凶兽之力增强自身精血修为,个人修为突飞猛进之时,上古凶兽便会冲破三十三重天与下界相连的元夷门,为祸六界。此术每每出世,便是一场六界浩劫,神族中已不记得有多少位上神因为封印元夷门而陨灭。
上古混战距今久远,寻常仙君未曾经历混战,会识不得这血魂祭,然司尘,如何会识不得。
元夷门有异,无相元君偷启血魂祭,如此这般,不见阻拦反而要抽身去梵境。
司尘,你当真回护至此,六界安危,神族血战,还比不过入了歧途的无相元君么。
罢了,你要护,便让你护着。
但当年混战,六界生灵涂炭多么惨烈,群姚不想再来一回。
群姚将半块红鸳佩掷向空中,半面红光从三十三重天流出,映射满整个九重天,三十三重天的传阵鼓再度响彻天庭。
这是帝君杀令,十万年未出的帝君杀令。
众位仙家惶恐,得令急返天宫。
传群姚帝君令,命传武神帅押无相元君至灵均堂,着承臾仙翁引灵均净水予无相元君,若出血魂祭红印,着天君斩杀,无需顾及一注心。
天宫乱成了一团,血魂祭?重位仙家虽未见过,却也听过此禁术引得多少上神为护佑苍生而陨灭,无相元君长伴司尘帝君左右,怎会失了心智用此禁术?然此杀令出自群姚帝君,何人敢有异议,只将灵均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群姚却没心思去看这一幕,只身飞往三十三重天深处,去查看元夷门。
无相元君被神武神帅用束仙绳束着,承臾仙翁却是不敢引出灵均净水的,踟蹰半晌。这无相元君身有群姚帝君的一注心,万一真验出了血魂祭红印,斩杀了她,那群姚帝君的一注心,也会跟着共陨,且不说此女君是天君之妹,又于司尘帝君有恩,光是这一注心,上天下地也无人敢动她分毫。
末了,还是天君亲至,着承臾仙翁引灵均净水,无相元君被封了声识,说不出话,此刻已经跪倒在天君面前,流着泪向天君摇头。
天君眼眶微红,跪在面前的,毕竟是自己的小妹。
“无相,你暂且忍耐,灵均净水一过,便知你的清白。”
然,得了群姚杀令的,怎会有清白。
无相元君的手臂上,蛛网状的血魂祭红印,赫然在目。
众仙赫然,天君也后退了两步。
难怪,无相元君飞升玄仙方才几百年,便要飞升上仙,为了飞升,竟将六界安危置于不顾……一时窃窃私语吵杂了整个灵均堂。
如此大罪,当得帝君杀令。纵然是天君,也是不敢庇佑的,当即下令,将无相元君押回天宫,逐一问罪。
群姚还未到元夷门,便感受到了元夷门的震响,待到走近时,元夷门已有裂隙,凶兽头上的角已从裂隙中探了出来,正在奋力冲破元夷门的封印。
群姚当即运功,却不料这凶兽养足了精锐,凶猛异常,群姚耗费三成心力将其封印回去,只差一成便可将元夷门再度封印,被群姚摒息的一注心神识却因群姚猛然运功被冲撞开来。
群姚在元夷门前听得,天君震怒,欲按帝君杀令,遣无相元君于诛仙台,司尘为保下无相元君,请天君削去无相的元君封号,褫夺她飞升玄仙的功法,革了她司职草药的仙务,将他提到自己的临蓬宫做杂扫婢女,日后无相由他庇护,与天族再无关系。
群姚一时失神,神识恍惚间,元夷门中的上古凶兽猛然窜出。
红莲业火自元夷门流向下界,瓣瓣红莲灼金妖冶,染之即挫骨扬灰。
群姚一面奋力斩杀凶兽,一面想回封红莲业火,终是分身乏术,几只凶兽逃向了六界,红莲业火已经流入了魔界,再不封印住,只怕人族妖界将被焚成炼狱。
魔尊郡渠斩杀了一只流入魔界的凶兽,见到漫延的红莲业火,知是三十三重天的元夷门已被打开,群姚竟然没能制住六界之祸,定是神族有异,循着红莲业火而上,却因三十三重天的封印而入不得,眼见得三十三重天被红光缠绕,耳旁皆是凶兽惨叫撕咬之声。
司尘帝君晚他半刻而来,妖君也难得闯到三十三重天来,斩杀了一只逃出三十三重天的妖兽,袖口还被撕咬去了半块。
司尘帝君破了三十三重天的封印,众位仙家齐齐随着司尘帝君赶到元夷门时,群姚最爱惜的华服被撕得有些破碎,血污满身,发丝凌乱,奋力将最后一只神兽斩断臂膀扔入元夷门中,飞身祭出元神。
郡渠一脸慌乱,他当然知道群姚祭出元神是为哪般,他看到了司尘飞身去拦,却被群姚的元神打回,群姚的八注心从体内脱离,缓缓结成封印飞往元夷门,躲在众仙身后的无相元君,被群姚的神力托举,缓缓升空,红光迸射见,无相元君身上的一注心,从她身上脱离,跟着群姚的八注心,一同飞往元夷门。
司尘接住了抽离元神后缓缓下落的群姚,浑身冰凉苍白,眼中黯然无神。缓缓下落的还有被抽了一注心的无相元君,群姚听得无相元君重重摔落在地,缓缓睁眼,看到没了一注心的无相元君开始化为虚无,楚楚可怜地跪地,朝着司尘大呼“司尘帝君救我!”,她的仙体逐渐转为琉璃般的虚空,群姚瞧着她的景象,是灰飞烟灭的前兆了。
但不知怎的,司尘却只是抱着自己,并未回头照拂无相元君。
司尘的双眼濯泪,手臂颤抖着,似是要捏碎群姚一般。
群姚从司尘的泪珠中瞧见了自己,不甚憔悴却也是不世的美。
她不知抱住自己的司尘双臂如此颤栗,是因为素日美艳的自己今时有些狼狈,还是因为他的无相元君没了这一注心已经散成珠翠。
前尘往事浮空万年,群姚竟是在此刻顿悟,原来,从前忸怩,皆是因为心中有司尘。
只是这番顿悟,似是有些晚。
想想自己也是真心喜欢过他的,若害得他没了心上人,他记性又这般好,也不知会否记恨自己个万把年。也罢,走之前还是要安慰安慰他的。
于是,群姚难得地冲司尘温婉又讨好的笑了笑,血渍还挂在脸上,掏出红鸳佩,放到司尘手上,轻轻说与司尘,“我保了天下人,就保不住你的无相元君了,不过你莫要伤心,六界美人儿还是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