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开蒙以来,这天地间只见过两位仙上能有如此造化,一是群姚,天生神胎,二是兰芯上神,得群姚与因合帝君相助。
可是这条小蛇,命格变数如此之大,造化如此之迅,实不寻常。
凤凰心中惊奇与疑惑重重,脸上却是镇定淡然的,只告诉地锦,她倒是个可塑之才,回去好好修习,来日飞升上仙,也不是全无可能。
地锦听得欢喜,只当自己这三千年的勤勉有了着落,也不管这不受控制的神息灵力从何而来,谢过凤凰,便满心欢喜地回越荒山,想着趁热打铁,今日再练上一番。
地锦前脚刚走,凤凰便差了人去请司命。
司命司仙家命格,若地锦的命格出了什么岔子,司命定该是知晓的。
往日司命都是要在栖梧山前央求好一番,还不一定能入得栖梧山,何时享受过被栖梧山的仙娥恭恭敬敬请去栖梧山的待遇,忙不迭得扔了手中的命理算盘,跟着仙娥,立即去了栖梧山。
司命原想着,这次既是被请入栖梧山,自是是能喝上这栖梧山独有的春山晚景茶了,却不想刚到栖梧山,还没坐下,凤凰便噼里啪啦地扔了一堆不解给他,全是关于越荒山那个小小地仙的。
司命无奈,只得一一作答。
“地锦这般小小地仙,天机妙理哪能轮得到她,若她好生修习,耗费个万把年,倒也是能升个天仙,领个闲散仙职,封个自己的洞府,余下的,再没可能了,我方才还探察了命理树上她的命理结,并无奇异之处,哪是什么上仙之才,简直荒谬。”
凤凰坐在主座,神色深沉“那命理树,你可是看准了?”
“我领命司职十几万年,还探察不准一个小仙的命格不成?”
凤凰神色更加沉郁,也不看司命,只冷冷地说“如此,你便回天宫吧,我这厢还有事,便不送你了。”凤凰也不理会愣住的司命,匆匆地便飞离了栖梧山。
司命一脸凄然,好不容易被请到栖梧山,一口春山晚景茶都没尝到,便被赶走了……
他司命好歹也是个上仙,何以沦落到了被一只神鸟呼来唤去。
呼来唤去也就罢了,偏生还觉着,被这只神鸟呼来唤去其实也是不错的,当真是堕落了。
凤凰可没功夫理会司命的这番计较,她径直飞去了三十三重天。
三十三重天本就凄清没个人影的,是以因合站在兰芯的存芜宫门口,甚是显眼。
看这架势,定是因合求见,兰芯不见了。
凤凰甩了个幸灾乐祸的眼神给因合,便被存芜宫的仙娥迎着,进了存芜宫。
凤凰将地锦的际遇与兰芯说上了一说,蓦地想起宫外站着的因合帝君,又想起地锦同自己提过,因合帝君命她炼化仙丹一事,便问兰芯,地锦修为精进得如此之快,可是因为服下了那些仙丹的缘故。
兰芯却是疑惑了。地锦这般小仙,何以能令上神亲自点化,种种迹象都透着古怪,又都让人看不明白,其中原委,怕是有人有心隐瞒。
凤凰听着觉得有道理,便提议,还是请因合帝君进来说叨说叨。
兰芯神色却是有些犹豫。
凤凰倒不是好心劝和,因合帝君偏护女娲一族她也是知道的,那时她在群姚座下,还未飞升,也是瞧见了兰芯当年是如何伤心,可如今,这些古怪,桩桩件件都与因合帝君有关,不请他进来,怕是不能知晓其中原委了。
兰芯最终还是点头,与仙娥使了个颜色,将因合帝君请入殿中,但神情却是清冷的,与十几万年前那个温婉亲和的兰芯上神,判若两人。
“地锦的丹籍,确是我给的,让她服仙丹,往返于仙界凡尘,也确是我吩咐下去的。”因合全然没瞧见凤凰在侧般,只是直勾勾却也坦然地望着兰芯,顿了顿,接着道“那些仙丹,确是能让她迅速提升修为,但以她的资质,仅有仙丹相助,是万不能有上仙修为,更何况,这才仅仅三千年。”
兰芯受不得因合直直的目光,只是回避,坐在主座上,并不言语。
凤凰却是不懂了。
“地锦一个小小地仙,何以能得因合帝君的眷顾,入得三十三重天炼丹?不知因合帝君这番,是为何意?”
因合终于发现了凤凰的存在感,瞧了她一眼“本君不过是替司尘跑了两趟罢了,若不是司尘时时在梵境,也不用本君劳心。”
兰芯终是对上了因合的眸子:“既是得司尘帝君所托,那司尘帝君这番,又是为何?”
因合顿了顿,向前迈了两步。
“兰芯,十六万年未见,你问过地锦,问过司尘,就不想问问我?”
凤凰这是听出来了,因合帝君这是要叙旧了。知趣地向后退了退,不声不响地退出了正殿,去往偏殿候着。
兰芯目光闪躲着,理了理袖间的云纹褶,想掩饰内心的慌乱。
“帝君既是提到了,那兰芯便也一道,同帝君道明了吧。”
兰心吸了口气,抬起眸子,镇静地看着因合“从前,是兰芯有执念,可此番从云烟仙帐凝骨而出,心境便豁然开朗了。兰芯感念当年帝君指点,才得以飞升上神,如此恩情,自是该报答的。那年帝君历劫归来,元神虚弱,若是又接着挡了女娲族的灭族之劫,怕也是艰难,兰芯顾念帝君恩情,才不自量力地应了女娲族的劫难,帝君化为云烟仙帐养护我魂魄十四万年,如今兰芯归来,便也算两清了。此后,帝君是帝君,兰芯是兰芯,只盼各自安好,再无侵扰。“
兰芯说这番话时,眉眼含笑,烟波流水般淡然,似是在说着一件不相干的事,极是恭敬客套。
因合神色却是黯然了“你于我,当真,只是顾念恩情?”
兰芯淡然“自然,除此之外,再无它念。”
因合盯着兰芯,自顾自地向后退着,又恢复了往日的狂傲不羁,自嘲般地笑着“好一个再无它念。甚好。”挥袖转身,大笑而去。
兰芯望着因合的背影,紧攥着衣角的手松开来,泪便大珠大珠地落了下来。
凤凰再入偏殿时,兰芯侧过身,不动声色地拭了泪,方才转过身。
凤凰在偏殿听得因合帝君的失意又无奈的大笑时,便知这十几万年的恩怨还没了清,想着这十几万年的纠缠,两人就这般错过了,还是有些不忍。
“这又是何苦呢,从前我在群姚座下,也见过你为飞升上神遭的罪,如今已然是上神,何不遂了自己当年飞升时的念想。”
“你是瞧见过我当年的痴傻的,如今还望我痴傻下去不成。从云烟仙帐里凝骨而出,复了仙体元神,群姚却不见了。她天生神胎,又尊为六界帝君,结局尚且如此,更遑论我呢。从前执念太深,如今归魂一遭,竟通透许多。这无垠岁月,一人也可消磨,何苦让自己心伤至此。我与因合,已是两清。从此他是三十三重天上的帝君,我是这三十三重天上的上神而已。”
凤凰见兰芯伤情至此,便也不再多言。
“我自仙帐归来,便叫仙娥将我这十六万年来的见闻都与我说了一番,我虽恼怒司尘帝君未能留住群姚的一注心,却也是知道,自群姚羽化,为着那下落不明的一注心,司尘帝君已将六界翻了好几遍。他行事素来诡谲,统领六界时如此,如今更甚,不会没有缘由去看顾一位小仙,除非,这个小仙,与群姚脱不了干系。”
凤凰一时诧然“我这三千年来瞧着地锦,她心地良善不假,但平日里却是个缺心眼的,好吃懒做是有的,糊涂事儿也做了不少,哪里有群姚半点的决断和狠劲儿?”
兰芯抿了一口仙露,忖思了会儿,倒也觉着不像。
“她纵不是群姚的一注心所化,也定有关联,不然,这上天入地,还有何人,能令司尘帝君,借因合之手,绕着弯子看顾提点。”
凤凰觉着兰芯说得有道理,也陷入了沉思。
“再过几日,司尘帝君便会从梵境中归来,那时,我再去探寻一番,你可是要同来?”
凤凰连忙摇头,她自是责怪司尘未能护住群姚的,既有兰芯出面,也无甚不放心的,一番叙旧,便也回了栖梧山。
地锦这日又腾云到了杳衡居,想着丹药送到了,便回越荒山接着修习术法。
地锦近来很是勤勉,上回去采炼丹的草药,遇着了那方仙上的土地,土地很是诧异地锦修为的精进,将地锦狠狠夸奖了一番。地锦如今修习术法,已无需旁人督促,自个儿自己逮着术法典籍便是一番比划研习,这几千年来终于开悟了一般,修为精进的速度,自己都觉着匪夷。
果真是要尝到甜头了才会不知餍足,想来那凡间话本里,放着风花雪月不理,一心向佛的僧陀是早早就悟了这个理,奈何自己活了几千岁,竟才明白其中的玄妙。
地锦从云头上下来,觉察到这杳衡居与往日不同,灵力仙气环绕,凡尘小仙哪能有这般精纯的仙气,莫非是因合今日在六尘居?
地锦赶忙理了理衣裳鬓发,自己近日烟熏火燎地炼丹已是不能见人,最近练术法入了迷,更是无心仪容,蓬头垢面也随它去了,若帝君真在,自己这番模样,怕又要被提点两句注意仪容了。
直见到摊倒在卧榻上的因合帝君,地锦才觉察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