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上仙本来该经的天雷因着劫数未至也无半点动静,本来飞升上仙只需一世情劫,但因合这么一搅和,兰芯只得再往凡尘走一遭,司命气得跳脚,无奈只能又提笔给兰芯写了一世情劫。
第二世,兰芯本是相府千金,自小与忠勇侯府世子结了娃娃亲,本来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按照命理,世子袭爵后纳妾颇多,相府失势,兰芯虽是正室却失了宠幸,被姨娘构陷,郁郁而终。因合却又参和了进来,化为四皇子,蛊惑世子参与太子逼宫,事情败露,太子被废发配边疆,忠勇侯府满门流放为奴。四皇子率兵勤王有功,被册立为太子,迎娶侯府千金为太子正妃,至登基,封兰芯为后,椒房专宠,然皇后体弱,三年而薨。
兰芯第二次魂归天庭时,司命一脸愤慨。
他命理编排得好好的,因合上神一插手,兰芯玄仙就飞升无望,偏生因合帝君是上神,自己还说不得。
兰芯却一脸淡然,似是不介意多去凡尘历劫,也不在意自己几时飞升。
司命只好去求因合上神,这遭莫再插手,得赶紧让兰芯玄仙历劫飞升,再来几遭,这天雷之势积聚,怕兰芯玄仙到时经受不住。
那时因合只回了一句“无妨,本君替她受了便是。”
数万年过去,兰芯还能记起,那日自己在柱后偷听,听到这句时狂扑不已的心跳。
那时她瞧着因合上神的眼睛,分明含了同她一般的情意。
第三世,兰芯是跟着师傅行医的孤女,师傅过世后,便独自看顾医馆。大雨之夜,救了被仇家追杀的商贾之子,商贾之子报恩,看兰芯孤苦无依,便娶了兰芯,最后再始乱终弃。
因合帝君再次插手。在这一世,因合化作了杀手,兰芯本是收了商贾之子的聘礼,在家准备嫁妆。因合一身是血地倒在兰芯门口,兰芯救治了因合,却被因合绑着去了一趟青楼,目睹了商贾之子左拥右抱的应酬场景。兰芯关了医馆,跟着杀手远走天涯。司命在天上看着,看到这儿已经能预料到兰芯定是又要和杀手百年好合了,对这一世的兰芯能成功历劫已经不抱期望,已经开始着手编排兰芯的下一世,却不想,写到一半时天雷轰响,兰芯历劫飞升上仙。
司命赶紧查看命理结,兰芯跟着杀手远走天涯后,在一个大雨滂沱的雨夜,杀手吩咐兰芯等着自己,他回来便会娶兰芯,不想一去不回,兰芯枯等一生,白发终了也再未见到意中人。
司命好奇,怎的这一遭因合上神突然罢手了,差人去查了因合动向,才知是女娲族有难,因合上神去了南疆力挽狂澜保了娲族平安,再回凡界时,兰芯阳寿已尽。
司命庆幸,幸是这遭女娲族有难,也幸得因合帝君拎得清,不然这命理结不知要编排多少个来回。
待到洪荒二十八万年时,兰芯上仙已要飞升上神,天宫十万年来未有上仙飞升上神,这般大事,连司战帝君群姚也来盯着自己编排命理结,若是因合帝君还好商量,群姚帝君可是没得商量的主,司命一度胆战心惊。
上仙飞升上神需得经三世劫难,司命念着兰芯在飞升上仙时多走了两遭,加之有天地间不能得罪的群姚帝君盯着,他只得编个不那么悲凉的命理,却不想,这三世,皆因因合帝君而无比悲凉。
第一世,兰芯上仙本是大户人家之女,阖族获罪没为奴籍,入青楼卖艺不卖身,一曲琵琶震惊整个金陵,一跃成为慕春楼的头牌艺伎。
与江左才子汪郎诗曲唱和,心意相通,但碍于门第出身,入不得汪郎府第,汪郎病逝,兰芯便一生未嫁,遁入空门,青灯了却残生。
因合在这一世,在汪郎病逝后便化作了汪郎的身形,汪郎死而复生,不顾宗族反对,不顾已有望族发妻,用正妻之礼八抬大轿将兰芯抬回了汪府,自此专宠。江左哗然,汪郎宠妾灭妻之说一时传遍了整个江南。发妻不忿,暗中下毒毒害兰芯,被汪郎发觉,休书一封予原配,惹怒发妻娘家,同为江左望族的王氏,满门风波祸及朝堂,牵连仕途,兰芯为保全汪府,投湖自尽。
第二世,兰芯是有澜国不得宠的公主,本该被送往外邦和亲了结此生。
因合在这一世化成了番域不得宠的世子,在有澜国为质子,与兰芯一同长大,然有澜国国力衰退,番域国力日渐昌盛,因合被送回了番域。兰芯及笄,被送往月氏国和亲,番域内乱,质子因合篡权为王,出兵月氏国,兰芯在和亲途中被劫往番域为番域王妃,月氏国力不敌番域,便以有澜国一女嫁两国为由,出兵有澜国。因合要救有澜国,却在朝堂被三朝元老以死相谏,兰芯被世人称为祸国妖姬,从番域皇宫逃出,潜回有澜国,在月氏大军与有澜国的对阵中,横剑自刎以求月氏收兵。
第三世,兰芯是中原武林盟主之女,侠名远扬。摩那教传入中原,劫掠青壮,被中原武林视为邪教,欲合力而攻之。兰芯本该潜入摩那教,与各大门派里应外合,后被发现,英勇就义,成就一代侠女英名。因合却成了波斯摩那教的护法,兰芯混入摩那教打听底细,却发现教众并非武林传闻那般无恶不作,和因合护法相恋,将各派合力围剿的计划透露了出去,让教众及时逃脱,为了不牵连身为武林盟主的父亲,自刎在各派面前,以死谢罪。
三世劫难皆是自尽而亡,兰芯将这爱恨情苦都尝了一遭,飞升上神的天雷击下时,倒不觉得有那么疼了。
情之一字,蚀骨灼心,看似曼妙,却不知在何处会藏着悲凉。
历劫那日,群姚问过自己,若是今后,还是落了个悲凉结局,是否会后悔往日的倾心。
兰芯记得那八十一道天雷劈了三天三夜,她还是说不悔。
直到因合在无尽岁月里一直心系娲族,无论因果,皆护着女娲族,哪怕身死神灭,他也会舍命为娲族挡劫,一代又一代的女娲后人,皆是他最看重的人。
若心下有了计较,嫉妒便会疯长。
九万年里兰芯未曾问过一句娲族之事,因合也从不言说。
兰芯曾窃喜,因合会因自己历劫而被搅得心绪不宁,窃喜他眉眼皆是关切忧虑,甚至以为,因合的眼底,流动的是与自己一般的情意。
可是这些情意,似乎,更瞩意女娲后人。
兰芯飞升上神后,甚少在三十三重天见到因合帝君,只知他一次次地护娲族于危难之际,而兰芯,将自己困在了三十三重天,那个她耗费了九万年,才可长居于此的三十三重天。
黄昏落日,星辰斗转,存芜宫对面的临蓬宫,久久不见上神归位。纵是有诸多仙娥扫整,兰芯也只觉得那座仙宫宫空空如也。
三十三重天,原是这般冷寂。
她耗费了九万年,来到他跟前,但是那位上神,似乎更喜尘世流连。
兰芯只恨不能似群姚那般洒脱,群姚是真心喜爱功法仙术,她游走在四海八荒,踏遍妖界魔族,只想寻到一个对手,可是没有,天地间没有她的对手。好在魔尊曲沃尚不算弱,群姚有好长时间都居于魔界。可是兰芯不同,她闯过一重重试炼,是因为当初拾起兰蕊簪的那个执念。
兰芯已经不再用兰蕊簪挽发,那根簪子,被锁在了存芜宫的最深处,蒙尘已有千年。
替因合挡劫之际,群姚从魔族赶来北渊,情急之下,扔出天丝蚕羽扇,想以天丝结网拉回兰芯,兰芯将神力灌入左臂,挡住天丝蚕羽扇,手腕被天丝蚕羽扇的扇缘划破,刹时鲜血喷涌,天雷轰鸣。
兰芯魂飞魄散之时,远远望见了刚出关伤势未愈的因合,疯魔般挣脱了诸位仙家的阻拦,朝自己奔来。
兰芯转过头,看见眼底含泪却无可奈何的群姚,淡淡地笑着,只对着群姚留下了最后一句。
“我后悔了。”
后悔这九万年的执念,系错了人。
仙家眼中的魂飞魄散,却是兰芯心中的解脱。
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让她九万年如一日的挂心蹉跎,灰飞烟灭,是解脱。
兰芯眼中水光氤氲,放下了小像,扶起纱帘,纱帘后,鸥蓝色宽袍之人衣襟微散,正在酣睡。
兰芯轻声缓步上前,立在因合身边。
十几万年过去,他变了。下颔滋出胡须无心打理,发髻松散也懒得理,一身酒气,再不闻拂身而过的芝兰之香,亦不再是那个丰神俊逸的清朗上神,就这般侧卧酣睡,竟像个断肠的伤心人。
兰芯不自觉地坐在了因合身旁,手覆上了因合的面庞,想替他将散落的发丝拢到耳后,却忽地被一把抓住。
兰芯心惊,想收回手,却被那人死死攥住。
因合半眯着眼,面潮绯红,眼里皆是醉意,嘴角却含笑。
“是了,是在梦里了,兰芯你又来我的梦里了,真好。这次不要那么快醒过来,你陪着我,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