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将兰芯的手拉拢放在胸口,复又沉沉睡去。
兰芯低头看着被因合紧攥的手,怔怔不语。
地锦从存芜宫晃晃悠悠地回越荒山,自从她修为精进后,腾云已经很是稳当,许久不曾这般晃悠了。
想来那繁梦甘泉,虽无酒气,劲头却比酒大多了,地锦摇了摇昏昏欲睡的脑袋,终是想起了忘记什么了。
司命送来繁梦甘泉的那日,她刚送完丹药回府,本是要遵循着因合帝君的嘱咐,自己也服下两粒的,赶着替司命将甘泉送予兰芯上神,倒将这事给忘了。便想着赶紧回府服下两粒仙丹,便去打探打探曲沃现下如何。
地锦匆匆到丹药室取了丹药,正要服下,手中的丹药却被一股神力拂在了地上,抬头一看,红衣灼灼的群姚帝君正收回长袖,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
“日后,这些丹药你都莫要再服了。”
地锦忙规矩向群姚行了个礼,一时摸不着头脑,怯生生地说“因合帝君当初曾嘱咐小仙,说这些丹药能提升修为,让小仙按时服用。”
“这些丹药对三千年前的你而言,确是可以巩固精元。但今非昔比,你此时的修为,需得静心修习,再服丹药,非但于修为无益,还易误入歧途。”
“帝君是说,这些丹药会害了我?”
“修仙之法,本是万万走不得捷径的,需得抽筋拔骨自行体悟,方成得正果,当年本君也曾贪图速成易得,险入歧途,若不是……”
群姚看了一眼听得聚精会神的地锦,顿了顿,岔开了一段往事。
“当年费了好些心力才回到正途,以你的根基,是万万承受不来那般折损的。”
地锦听得群姚的这番话,忙不迭地将手中剩下的丹药放回瓶中。
“还有一事。”群姚离了座椅,起身走了两步,地锦捡起落在地上的丹药,掸了掸灰,收到了空的丹药瓶中。
“来日,若有人问你,牺牲自己,换回一位于六界有功之人,你可愿意,你要答,不愿。”
地锦猛地抬头,不知群姚帝君这番话是何意。
群姚转身,定定盯住地锦“若真有那么一日,你要学会先保全自己。地锦,不管你是如何因缘际会修得仙体,你都要好好爱惜自己。有人护着你是好的,没有,你便要学会自己护着自己。”
地锦懵懂地点头“小仙记下了,只是,帝君为何要这般嘱咐我?”
群姚一时有些怔忡,只望向越荒山仙府中飘过的幽云,喃喃的,不知是对着自己,还是在回答地锦,“因为,不愿再看到相同的际遇。”
地锦更是糊涂了,怎的今日群姚帝君说话这般高深。
群姚靠在正殿的门前,望着天,一殿的静默无言。
地锦只得跟在身后,小声地讲着自己今日的见闻。
“群姚帝君,我近日见着了兰芯上神,也见着了凤凰,她们,都甚是挂念你,都盼着你能归化回来。”
群姚兀自轻笑,回头望着地锦“你这条小蝮蛇,若是知道我要如何才能归来,便不会盼着我回来了。”语罢,红光微隐,再不见半点踪影。
地锦忙追着红光而去,正殿门前,哪里还有半分群姚的气息。
倒是两位童儿赶来,为首的泉冶先向地锦行了个礼,“仙上你可算归来了,府中来了一位你你的故友,已经等了你两天了。”
地锦正回想着,何时自己有了故友,雾连便接着说:“仙上,想必这位故友同你交情非常,你曾特意辟了偏殿给这位故友长居,这两日,他都歇在偏殿。”
地锦瞬间明白了过来,绕过两位明显被这位故友忽悠了的童儿,气冲冲地直奔偏殿。
因合醒来时,恍惚间看见了隐在了纱帐中的背影。
亭中人遗世独立,发丝被风轻轻吹起。幽兰之香充盈了整个亭榭,堪堪将酒气覆盖了去。
他自是记得这幽兰香的主人,也自是认得这袭碧云鲛丝裙,那是他化为云烟仙帐十四万年,日夜养护,夙寐以求的身影。
因合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却不敢有半分动静,生怕一动,这个背影便化为水中涟漪,不见踪影。
目不转睛地盯着,亭中人转身时,因合连忙闭上了眼睛。
兰芯望了他一眼,幽幽地坐在亭中石椅上。
“既是酒醒了,便起来罢,十几万年过去,越发不像个神仙了。”
因合只得睁眼,讪讪地起身。
鸥蓝长衫褶得有些凌乱,发髻也松松散散,因合不敢上前,只是站定,望着兰芯。
“你终是肯见我了。”
兰芯并不看他,只自顾自的给自己斟了杯茶。
“我来,并不是为了见你。我且问你,为何让地锦这个神识不清的小仙服下那么多固原的丹药?”
因合一听,只是笑道:“你是如从前那般,吃味了?”
兰芯一听,端到唇边的茶盏重重地拍在了石桌上,噔啦作响,斜眼瞧着因合,一脸怒气。
因合这才正色,拂了拂袖,向前走了两步,寻着兰芯对面的石凳也坐了下来。
“是司尘吩咐的。他说要去天尊归化的达摩天寻个什么东西,嘱咐我照看着这个小仙。”
因合醉后方醒,头有些疼,揉了揉额,兰芯本是关切的,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冷冷的问着“司尘帝君去达摩天,是要寻什么?”
因合懒得给自己斟茶,很是自然地拿过兰芯方才放下的茶盏,“司尘不想道破的事,群姚都能瞒下,更何况是我。”
因合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复又放下“但这数十万年来,能让司尘挂心的事,即便不说,也能猜到。”
因合望向神色急切的兰芯,眼中笃定“只能是,让群姚归来。”
兰芯深吸了一口气“群姚应的,可是灭世之劫,如此这般,也还能归来?”
地锦气冲冲地在偏殿同那位童儿口中的故友理论着,光听着那人嘱咐着些莫名的话,自己还没说上几句,便听见仙府中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嚷嚷。
“地锦,你快给我出来!”
紫衫男子一脸玩味地望着地锦,一副看好戏的架势,地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将偏殿的门死死关上,便往前厅去。
刚到正殿,便见雾连给司命奉上茶,泉冶则向司命行了个礼“司命星君莫急,我这便去通传我家仙上。”
转身正好撞上地锦,地锦只得让二位童儿去后山看看什萝花海开得如何,可能入药了否。
“司命星君,不知何事到……”地锦话还没说完便被司命打断了。
“我且问你,我当日让你给天上经常走动的女君捎的繁梦甘泉,可是都被你偷喝了?”
“仙上这可错怪我了,我按仙上嘱咐的,就留了一壶在府中,余下的,都捎去了。”
司命坐不住了,噌的站了起来“你既捎去了,为何我去凤凰那儿还碰了一鼻子灰?”
地锦诧异了“凤凰?仙上不是说,让我捎给天上经常走动的女君吗?我本是想捎给凤凰,就是念着仙上的吩咐,才一并捎给了兰芯上神。凤凰不住天上,她住在栖梧山啊!”
地锦说得义正辞严的,司命听完地锦这番辩白,深吸了一口气,捶胸顿足,扶着门才没晕过去。
原想地锦修了这三千年,飞升了天仙,当是开窍了,不想,还是个缺心眼。
地锦手足无措地呆立在一旁,咬着下嘴唇,自知闯祸了,也不敢吭声。
好不容易司命才顺过气,瞪了地锦一眼,双手背在身后,“我问你,你往日到我府中,可是动过司命树?”
地锦心下一惊,抬头望着司命,果然……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
“仙上,地锦还从未见过司命树呢。我在灵均堂时听说过,司命树上挂着天界众位仙家的命理结,平日里守卫森严,旁人不能轻易靠近的。”
司命摸着下巴,“这就怪了,以你的功力也确实动不了命理树,可怎的你的命理结,却寻不到呢?”
地锦笑道“仙上,这命理结,不是天上众位仙家飞升时,要历的劫难织成的结吗,我不过一介小仙,大概是我这条小命不入六界运转的眼,这命理结,还未长成吧。”
“怎的会没有长成呢!这命理树和神司簿同属上古神迹,不管你是上仙还是刚得道的小仙,都会有对应的命理结,要么是魂飞魄散,要么是命非本人,你若没了命理结,日后如何历劫飞升上仙。”
司命已然气急,地锦却是不急不徐。
“为何一定要飞升上仙呢,我现下有吃有喝,还有一仙府长居,平日里也没人欺负,小仙已然是心满意足了。”地锦说完,还特意娇俏地朝司命一笑,生怕司命不信。
司命被地锦气得摇头,当真是胸无大志,瞪了地锦一眼,负手便走。
地锦瞧着司命腾云而去,才松了一口气,去往偏殿。
偏殿中,紫衫公子正躺在垂云卧榻上,将葡萄一粒一粒地往嘴里扔,吃得甚是开心。
地锦远远地瞧着,觉得这厮的模样原来也是俊俏的,但语气却是冷冷的“你方才,为何让我那般同司命星君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