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锦呆呆地问她“兰芯上神,是不是每个人都十分想念群姚帝君?”
兰芯被她这么没来由的一问,有些怔忡,随即将地锦拉到一旁,替她理了理松散的鬓发,“那是自然。”
“那是不是……是不是为了能让群姚帝君归来,你愿意做任何事呢?”
兰芯并未立即回答,只是沿着天河之岸徐徐踱步,地锦便跟在一侧。
“若群姚能归来,我便是散去一生修为,魂魄尽碎也甘愿。”
地锦听着兰芯掷地有声的回答,不禁抬首,有些心惊地望着她,兰芯似是看出了地锦的不解,徐徐地讲与她听。
“群姚于我,不仅是无垠岁月里最知我懂我的好友,更是守护这六界苍生的司战之神。司尘帝君文雅,因合帝君不羁,但他们都是讲道理的上神,可群姚,却是不讲道理的。若是六界中哪一族闹腾不安分,使了些见不得人的伎俩手段,坏了六界安宁,扰了她的清净,她才不会管此族是为何使手段,会直接将这个族群从六界中抹去。是以她在时,六界各安本分,风平浪静。如今她去了,魔界妖族鬼域魅灵都不是那么安分了。说来也奇怪,偏是她这么位不讲道理的上神,令整个六界都心生敬畏。”
地锦听罢,本已红了眼眶的双眼,没能忍住,落下泪来,还想躲着兰芯,悄悄背过身,擦拭眼泪。
兰芯停住了脚步,“你今日是怎的,在这天河边魂不守舍的,如今还哭了起来?”
地锦连忙摆摆手,抽泣着又抹了把眼泪。
“没、没什么,我只是感怀群姚帝君的恩德罢了。”
兰芯自是不信的,但见这小丫头是真的伤心了,却还掩着不想道与旁人听,便也不拆穿,只将手中的娟帕递给地锦。
地锦忙摆摆手以示不用,从怀中掏出一块石竹紫的帕子擦着眼泪。
兰芯怔住,这石竹紫的绢丝帕,不是魔族才有?
兰芯有些诧异,却也没吱声,由着地锦行了个礼告退。
只在身后瞧着地锦很是伤情的离去,兰芯的眉头才渐渐皱了上去。
曲沃本是在魔宫排兵布阵,手下亲信送来一封不知从何处送来的碧鸿笺。
曲沃展开此笺只瞧了几眼,便放下了手头的事务,特意寻到越荒山来。
那封碧鸿笺是泉冶所谴。
地锦的这两位童儿,虽是修为不过百年,却比地锦聪慧上许多,知道她家仙上惆怅得连冰雪寒霜糖都吃不进的时候,该去找谁。
曲沃到越荒山仙府时,地锦正席地而坐,一块儿一块地清点着飞升这些年来得到的宝贝,连曲沃走近了也全无察觉。
曲沃只当地锦在欣赏她的宝贝,故意打趣道:“你这就在清点嫁妆了?”
换在往日,依地锦的性子定是要跳起来,将曲沃踹上一脚方才解气的,然此番地锦却只是默默地坐着,抬头瞥了曲沃一眼,半点愠色也无,还特意从地上划拉了几件宝物出来,推给曲沃。
“我知道你宝物要比我多上许多,但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了。你拿着这些个物什,日后……日后我要是没了,你见着这些宝物,也能念着,这世间也曾存有一条红尾小蝮蛇。”
地锦耷拉着脑袋,继续划分着剩下的宝物,曲沃将地锦拉起来,靠在自己胸前,抬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的眸,才发现,地锦已经泪眼盈眶。
曲沃一时慌了神,贪吃的地锦他见过,笨拙的地锦他见过,勤勉的地锦他也见过,唯独没见过难过委屈成这般的地锦,心疼坏了。一把将地锦揽入怀中,摸着地锦的小脑袋“不会的,有我一日,便有你一日,任何人都伤不了你。”
地锦这次没有推开曲沃,只是安静地倚在他怀中,抹了抹眼泪。
曲沃一边摸着地锦脑袋,一边试探着问:“你可愿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地锦在曲沃怀中用力地摇了摇头,曲沃便不再多问,岔开了话题:“我听闻,凤凰邀你去魔宫赴宴?”
凤凰依在怀中点了点头。
“妖族长公主商祝并非诚心与王兄定亲,我还未查明其中的变数,此番,你且先别跟着凤凰去往魔宫赴宴。”
地锦听闻,推开曲沃,斩钉截铁地说:“我定是要去的!”
曲沃诧异,往日何时见过地锦如此坚定决绝。
地锦背过身,有些伤神,落寞地寻着青丝椅坐下,手搭在青丝椅的扶缘上,自顾自地小声呢喃。
“我从未堂堂正正地去过魔宫呢。从前做妖精,为寻疗伤的药草只能偷偷溜进去,如今做神仙,无昭无请不得入魔宫,想看促织锦也是偷偷溜去的。”
地锦说到这儿,头便低垂了下去,尔后的一句,几不可闻“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堂堂正正去到魔宫的机会了……”
曲沃自是没听到下半句,只是疑惑,堂堂正正入得魔宫,对地锦而言竟是如此重要。
却还是想劝上一劝,走上前,替地锦理了理头上斜插的珠簪,“日后你每日都能从魔宫堂堂正正地进出往来。出入皆会有人替你开门执撵,不急于这次。”
地锦听闻,极是疑惑,“魔宫为何会有人替我开门执撵?”
曲沃替地锦理好了斜插的珠簪,坐到地锦身旁,手从地锦的发髻滑到脸庞,望着地锦的眼睛,郑重、怜惜且坚定。
“这是我夫人的礼遇。”
因合同司尘在三十三重天的临蓬宫对弈,司尘一脸冷峻,因合倒是笑嘻嘻,一边落子,一边调侃“此番何须你亲自盯着,这点小事交予天族岂不省心。”
还不待司尘回答,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也不见因合帝君将娲族事务交予旁人打理,怎的还劝起司尘帝君来了。”
司尘唇角微微上扬,自知有一出好戏了。
因合帝君听闻这声音,心下一惊,手上棋子滑落,生生打乱了整盘棋,也不在意,只盯着身后款款而来的兰芯,甚是惊喜。
司尘起身,戏谑地瞧着因合帝君,“因合,纵使兰芯不来,你也是要输的,棋局毁了总比输了有些颜面,你莫要辜负了兰芯的一番苦心。”说罢便飘然而去。
因合无心与司尘打趣,这临蓬宫,兰芯已太久未曾踏入,因合只觉得恍然如梦,眼前和颜悦色的兰芯,他已十几万年未曾见过。
兰芯见因合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便转过身去,清冷地问因合。
“司尘帝君此番从达摩天回来,可是带回了什么?”
因合苦笑,“你来见我,不是问司尘,便是问地锦,就不想,问一问我?”
“我是瞧着地锦在天河边上的样子有些古怪,不晓得她这般与司尘从达摩天回来有没有干系,因合帝君向来常健康泰,自是无需问候的。”
兰芯挪开眼睛,并不想然因合瞧出她的慌乱,看着司尘已然离去,因合并未有好好同她说话的打算,“不说算了,我去找司尘帝君。”,撂下一句话,转身便要走。
因合未有丝毫迟疑,下一刻地上前将兰芯拉入怀中,因合能感觉到兰芯此刻的惊愕,背对着他,被他箍在怀中,惊得不敢动弹,半天才反应过来要挣开。
因合哪里会给她机会,靠近兰芯耳垂,低低的说,“我知你恼我舍命护着娲族。”
本来奋力要挣开的兰芯听到这话反倒安静了,将头转向另一边,避开因合颇为暧昧的唇角,却也更加清冷,“因合帝君庇佑天下苍生,兰芯何敢有微词。”
“你可知为何众神看不透我的真身?”
兰芯沉默了,因合真身,她从未看透过。
从上仙飞升为上仙,她看得见群姚帝君为天地阴浊之气所化,也看得见司尘帝君为天地阳清之气所化,独独因合,她探不到他的元神,也看不见他的真身。
“娲族后嗣只能诞下女娃,世代女娲后人皆是半人半神,我是娲族唯一的神。”
听得这句,兰芯瞬间从因合怀中挣出,对着因合冷笑,仿佛在听一个笑话般,这六界谁人不知女娲后人皆是女娃半神,何时有过因合这么一位娲族之神。
因合料到兰芯的反应,知她不信,也不懊恼,只是平静的回溯着过往。
“你知太素混沌之际,尚无伦常。我母神与父神,乃是血亲。”
兰芯本是想讥笑因合一番,堂堂上神,如此荒谬的由头他也编得出来,可瞧见他这番模样,却不像是玩笑。
“你是说,你非天地所化之神?”
“父神伏羲,母神女娲。母神以泥土造人,在凡间历劫时,诞下了人族之后,凡间有了半人半神的血统,是为半人半神的女娲后人。父神震怒,诅咒女娲后人世代为女子,代代守护苍生,代代因苍生而陨灭,想以此让女娲族灭族。母神不忍,神族大战中,嘱咐我看护好娲族后人,将我长久封印,直至神族大战结束,天地归为一片混沌。”
因合讲至此处,再看兰芯,兰芯已然惊得说不出话来,眼前之人,可是在说,他是娲族祖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