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晴本想一巴掌打在了顾然的脸上,人家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
但她怕被因为袭警,被顾然拷到警局去。而且从现实来看,顾然长得比她高了二十多厘米,手臂也比她长,估计还没打到,她就会先被顾然拉住了。
于是她退而求其次,那一巴掌极为果断地,狠狠地打在了顾然的手上。
这一巴掌,景晴用了全身力气打了上去,然而顾然面色不变,毫无反应,就像是被奶猫挠了一爪子,就一点点疼,反倒是景晴自己的手都红了,掌心生疼。
她咬牙,倒吸了口凉气,故意把单肩包甩到顾然身上,而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每一步走得很用力。
铆钉靴走过,地面滴滴答答地响着。
顾然看着景晴气呼呼的背影,像个炸毛的猫,全身的猫毛都立了起来,耳朵也竖了起来,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而后那抹笑容终究还是渐渐消散了。
顾然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温柔的男人,与浪漫更是毫无关系,甚至有些木讷,深沉,不善言辞,尤其是在景晴的面前。
他和景晴说的话,最多的就是,你怎么来了?你快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景晴是一个很好的女孩,美丽大方,事业有成,是无论到哪里都会吸引着男人,被女人注视着,艳羡着的那种女孩。
江城里的商人见到景晴都要叫她一句小景总裁,到了他这里反倒成了女色狼。
刑侦大队的人都心照不宣觉得景晴在倒贴,只当她是一个靠爹的富二代,在嘲讽里透出卑鄙的嫉妒。
景晴是那么骄傲的女孩,顾然舍不得她在他自己的身上作践了自己,折辱了她的骄傲。
这三年来,他们每一次相遇,都是在案发现场。
江城安定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阴暗诡谲的犯罪事件数不胜数。
有的时候,景晴来的时候,正是他在抓罪犯,有的时候查命案,每一次都是她来找他,她并不添乱,她只是来见他的,然后无一例外地被他赶走。
她的消息渠道是那个叫蓝泽的侦探,江城刑侦大队的前技术顾问,在刑侦大队有很多熟人。
他默许了蓝泽透露他的行踪给景晴,明知道很危险,但还是没有阻止,也许,在他心底也是期望和景晴见面的。
今天是抓炸弹客,一着不慎,所有人都要以身殉职,但就这样她还敢来……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不要再让景晴掺和到这些事情里来了,那早晚会害了她,到那时候,他就只能追悔莫及。
景晴有多忙,他也是知道的。
景家家大业大,景家大小姐主外,全世界各处跑。而景少则常年坐阵在总部,深居简出。
这是江城商圈里的人都知道的事情,顾然也算半个圈子的人,只是他已经脚迈出去了一半。
她每次回国,也许过一两天就又走了,再过一两个月回来,但每次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见他。
没有人会对这样一份珍而重之的心意毫无动容。
但顾然却从未对这份感情有所回应,甚至在刑侦大队所有人的眼里,他是有些讨厌总来烦他的景晴,从未给过一点好脸色。
江城的刑侦大队长,顾然,他的仇家和他保护的人一样多。
当他开始和一个女孩交往,那个女孩会经历什么样的事情,他已经在他的同伴身上见识过了。
他不想自己未来的伴侣也遭到那样的报复……
所以这辈子,顾然都没想过要娶妻生子。
下一次,他们还会在某个案发现场见面,然后像今天这样,他把景晴气走吗?
景晴是个倔脾气的人,无论每次多么生气,下一次还是要来。
是他绊住了她的脚步,阻碍了她去寻找比他更好的人。
他应该给她一个答复了。
顾然看着渐行渐远,将要消失在道路尽头的女孩。
冬日的风冰冷,梧桐树的枯枝在风中飒飒作响,她穿着红色的皮裙。
在这世界里,她是那么耀眼的色彩。
他快步追了上去,就像是警察抓犯人一样,惯性作用拉住了景晴的肩膀。
景晴鞋跟一歪,险些脸朝地摔了下去,好在顾然拦腰抱住了她,把她扶了起来。
随即收回了手臂,站在了景晴的面前。
景晴耳尖微红,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带着火药味:“哼,知道我要走了,后悔了吧,你现在道歉还来得及。”
她的耳尖竖起,别过脸去,心里萌生了期待。
顾然伸出手,摸了摸景晴的头发,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她的头发,黑色中带着浅紫色的光泽,又柔又顺,就是有点油,坐飞机一直没洗头吗?
景晴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了顾然,习惯了他的拒绝,这样的靠近,让她有些不习惯,但心底却泛着甜味。
是不是,今天他就要接受她了,是不是今天,他终于被她感动了?她带着这样的期许,漂亮的丹凤眼亮晶晶的。
顾然的心跳陡然间漏了一拍,瞳孔微缩,单薄的唇张开,“景晴,这次走了,就不要再来找我了。明白了我的意思了吗?”
景晴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他审问的一个犯人,期望能得到无罪释放,结果却是死刑。
她顿时僵住了身体,眼睛一明一暗,倏然间失去了光泽,朱红的唇颤抖着,她的手指指着自己的胸膛,“顾然,为什么,你不能喜欢我一下?”
“你是未成年还是有妇之夫啊?我这么漂亮一姑娘,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一下啊?”她伸出手推向了顾然,但还是没推动,像是在推一座绝不会动摇的山一样,在这座山的面前,她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徒劳。
她伸出手攥住了顾然的外套,头抵在他的胸口,无声无息地哭泣了起来。
关于我喜欢你这件事情,它与你有关,如果等了太久还没能得到你的回应,那我会难过的…
但我更害怕的是,你的回应,是你不喜欢我…
她的眼角瞬时间流下了两行泪水,顺着鼻翼,唇角,下巴,滴滴答答地打在了顾然的手上。
三年前,他救了因为失恋而跳江的她,当时,他生硬地安慰道,你一辈子还很长,一定能遇到个真心喜欢你的人,没必要为了一个不在乎你的人,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当时他的怀抱很温暖,臂弯结实有力,寒冷的江水被他挡在外面。
当时她就想,这是个可靠的人,如果能一辈子都被他这样抱着,那就好了……
顾然被景晴那冰冷的泪水冻住了,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景晴,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傻瓜,我怎么可能不对你心动,你那么好。
他想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却还是伸回了手,两只手无力地垂在了自己的裤边。
他觉得自己的眼睛也有些湿热,阖上了眼睛,平息一下已经溃不成军的心情。
两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然而在下一刻,顾然带着寒意的唇被一个柔软而温暖的唇压了上来,一触及分,这是一个清浅的吻,甚至连吻都算不上。
他惊诧地睁开眼,看到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四目相对,随即分开。
景晴退后了一步,和顾然隔开一段距离,她勉强勾起了唇,伸出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着说道:“纠缠了顾队三年,可算是亲到了,倒也不亏。”
只是这笑还是像哭一样。
“那我走了,顾队。以后,就不会有女色狼来烦你了。”她调侃地说道,但顾然却觉得自己心口被插了一把刀子,那刀子还是他用来插在景晴的心上的。
顾然看着景晴渐渐走远,只是这一次,她并不是怒气冲冲的,像一只炸毛的猫,而是像一只打架失败,被抓掉一把华丽皮毛的猫。
他心口有些疼,原来,心脏真的会痛,像有人在心口上钻孔一样,血肉模糊,细细密密,天罗地网的疼。
他尚未开始的初恋,就这样被他亲手按下了结束……
但他并不后悔,他不能阻止她去寻找比他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