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九吐出了那口血之后,陡然间愣怔了,血里夹杂着碎块残渣。
她背对着人群,耳边轰鸣不绝。低下头看的时候,手上都是血,层层叠叠的疤痕显露了出来。
她的呼吸也有些急促,体力透支地很厉害,额头沁出汗水来。
时九伸出沾血的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那里有一道疤痕,原本是她在疾控中心缝了十三针的伤口。
原本完好无损的身体,又被她折腾成疤痕遍布的模样了…
林梓慌了,在时九旁边不断地问道:“九九,怎么会突然吐血?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九九,疼不疼?九九,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九九,呜呜呜…”
林梓在时九的旁边嚎啕大哭,时九回过神来,看向了林梓,无奈地笑了。
“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这口血吐出来舒服多了。都是皮外伤,回家消消毒就好了。”时九宽慰道。
就在这个时候,时九的身后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来。
时九的余光在看到的时候,下意识地反手拽住了那只手,稍作用力,将他的手腕转了个弧度,脸色僵住了,眸光带着冷意。
怪不得她这样警惕,放着谁刚刚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都会下意识地认为自己身边处处是危险。
“啊啊啊,松手,松手,我是警察,我真是警察!”说着,顾非非伸出手,从衣服的领口里拿出了警察的证件。
时九瞥了一眼那证件,顾非非,江城刑侦大队,随即松开了手,淡淡地笑了,说道:“真是抱歉,冒犯警官了。”
被景晴折磨久了的顾非非还是第一次看见说话这么“温柔的”,看起来又很斯文有礼的姑娘。
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摆了摆手,说道:“是我不对,不该从背后拍女孩子的肩膀。”
“我们的法医组就在那边,请务必让法医组对你的伤口处理一下,要是感染发炎,就不好了。”
时九点了点头,跟着顾非非走了过去,在一辆警车的旁边,有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
帐篷只围了前后两面,还有顶部。
顾非非一边走一边说道,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牛皮封面小本子,还有一只碳水笔,问道:“我是想问额,小姐姐叫什么名字,改天给你送个见义勇为横幅什么的。”
时九的目光却越过了顾非非,还有层层叠叠的人群,看向了不远处的道路尽头,那里站着一个穿着一身外卖员衣服的男人。
他也在看她,眉眼分明是最平常的那种,组合在一起却有一种顺眼感。
那是最寻常不过的那种五官,永远不会被人记住,见一面就会遗忘的样貌,但时九却觉得莫名的熟悉。
他的身形极瘦削,即便穿着厚实的外套,看起来也有些单薄萧条。
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群,他唇角勾起,对时九露出了一抹透着阴险气息的笑容,手上套着黑色针织手套。
随即骑着白色的电动车走了,背影透出一种亦正亦邪的孤寂。
时九微眯着眼睛,想起了那个摩天轮的检票员,他们一定是同一个人。
“小姐姐叫什么名字?”顾非非看着微眯着眼睛的时九,一时间竟然觉得时九有一种看不穿的遥远。
时九回过神来,收回了目光,将落在肩上的头发顺到了耳后。
她浅笑着答道:“林梓,双木林,桑梓的梓。横幅就不用了,我不需要。”
顾非非一脸认真地问道,他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个姑娘,竟然能够从二十多米的摩天轮滑下来,把炸弹送下来,而且只用了三分钟。
即便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警察也未必能够做到,那原因就只能是她以前练过攀岩之类的事情。
她伸出手看着血肉模糊的手,一旁的林阿飘凝聚成实形,用那种如有实质的谴责眼神注视着时九。
“这边就是我们的法医组了。”顾非非走在时九前面,走一步回头看了一眼时九。
时九的笑容是习惯性的笑容,温温和和,不惊不扰,只是笑起来的时候,眼底是没有一点温度的。
时九的笑容,并不是一种心情,而是一种表情。
但这显然是神经末梢粗大的顾非非看不出来的。
他心里感慨,我天,这才是女孩子的正确打开方式啊。
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和那个冷心冷情,手段狠辣,徒有其表的景少谈对象了?还真是让人嫉妒。
充当医护人员的法医,是个染着金黄色头发,烫着波浪卷的女人。
她唇红齿白,鼻子小小的,是顾非非前几届的前辈,看起来的年龄,比实际年龄小了十多岁。
她叫做罗繁,今天只是来当个外援,不过到底来做什么的,也就只有她和那个炸弹客心知肚明。
不过没想到的是,一个人都没被炸死,只是救人的姑娘手受伤了。
罗繁对时手消毒处理,绑上绷带了之后,垂眸问道:“林小姐学过攀岩吧,刚刚从摩天轮上滑下来的动作挺快的,很不错。”
时九没有回答,而后不由得笑了,她那其实不是攀岩技术,是爬墙技术。
现在回想起来,她竟然有些感谢徐溪死缠烂打,带着她们几个爬了大半个月的精神病医院的墙,试图飞跃精神病院。
在这个异世界,爬墙技术已经救了她两次的命了。
“大概是天赋异禀,绝境中出奇迹吧。”时九温声道。
“林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啊?”罗繁笑着问道,从医药箱里拿了一些消炎药和备用绷带,装到塑料袋里。
“弹钢琴的。”
罗繁的娃娃脸上带着笑,若有所指地指尖碰了碰时九手心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哦,原来是个钢琴师啊。”
时九下意识地收回手,微皱着眉,要命的洁癖,让她觉得自己手上已经沾染了很多罗繁手上的细菌,对了,还有手机。
手机也不干净了…
她要重新买一个…
罗繁将塑料袋递给了时九,时九用尾指勾着袋子,勉强接受了。
“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时九笑着说道。
一旁的另一个警察递了一个帆布包过来,现在摩天轮已经正常运行,只是没人再敢坐摩天轮了。
警察特地把时九的东西也拿了下来,递给了她。
时九道了句谢,接过了帆布包,离开了临时的帐篷。
罗繁看了一眼顾非非的模样,叉着腰叹息道:“小顾啊,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我们法医组都听说了,那姑娘是拆炸弹的英雄,但也还是景少的女朋友。”
“惹了景少,说不定就把你拖到哪个小巷子揍一顿,抛尸到护城河了,你以为景止像景晴那样好脾气么?”她故意放低了声音,笑着说道。
顾非非抱了抱肩膀,看向了她,说道:“罗姐,别吓我不行吗?”
罗繁撇了撇嘴,扶了一下掉在鼻梁上的镜框,似笑非笑地说道:“这姑娘也不是个好人,你眼光不行。”
顾非非说道:“那是你对人家林小姐有偏见,人家刚刚还救了几十个呢。”
罗繁笑而不语,那不是弹钢琴的手,那是拿刀的手,说不定,还是杀人的手。
她嗅到了她的气息,那是恶的气味。
时九不是个好人,但她会是个好的研究标本。
罗繁很好奇,时九到底是一个疯了的天才还是一个天才的疯子?
时九的器官和大脑,是不是和别人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