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前寂然无声。
没有人能想到姚宾会如此脆败,当场毙命。
杀人者,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狄人。
这种惊愕同样表现在阐教诸仙的脸上,他们心里一清二楚,这个狄人不过是太乙真人解禁后才来西岐新收的弟子,除了传下那柄别号弑神的八面破甲槊之外,没有做任何教导。
“是巫族!”
大天君秦完两眼血红,“只有巫族不修元神,天生无魂无魄,只有巫族不受我弟喝魂之术的影响!”
封素山闻言瞥了一眼秦完,但也仅仅是看了一眼。随后他抡圆长槊,甩去槊锋上的血珠,一言未发,骑狼回了琼楼。
“好徒儿,杀得好!哈哈哈哈!”
云层之上,传来太乙真人的笑声,只是笑声急促,夹杂着痛苦的闷哼。
姚宾尸体此时已经化作本相原型,一只巨大的白鸦在空中笔直坠落,云辇上所有人都飞了出来,去接白鸦尸身。
但在这时,又陡生变故。
西岐方向,突然树立起一道璀璨的金色光柱,整个南瞻部洲都清晰可见。
“蓬莱岛姚宾,还不归位,更待何时?”
一道雄浑嗓音从光柱方向传过来,如黄钟大吕一般,摄人心魄。
而此时,白鸦尸身上,飘起一道虚幻人影,看形貌,正是死去的姚宾。
姚宾魂魄茫茫然望向光柱方向,又看向朝自己飞过来的同门,面容上浮现痛苦挣扎之色。
几乎是光柱出现的同时,众人头顶上的九层云界纷纷化开一个口子,所有人抬头都能看到,九天之上,巨大的南天门放出万丈霞光。
有威严神音传下:
“归位!”
“归位!”
“归位!”
姚宾魂魄再难自持,不由自主的往西岐金色光柱方向飘去。
“且留,魂归故里方是正途!”
禁仙曹遂破天云而下,手上金箍飞出一道,锁住了姚宾魂魄。
“天意如此,人力难为,蓬莱岛姚宾,速速归位!”
那道嗓音再次响起,金色光柱再次暴涨,姚宾魂魄被巨大的吸力牵引,竟然连曹遂的金箍也无法阻拦。
那似乎是超越圣人之上的法力。
“那便是封神台?”
在场不少人的心里都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不由心悸,而越是修为高的,越是如此。
只可惜如今天机混沌,岐山更是被浓郁王气遮掩,否则以在场几位大罗金仙的法眼自然可轻松看见,光柱升起于岐山之巅,那处有一高台,碧砖丹栏,香雾笼罩,台上挂一金光长榜,台下有一魁梧大汉。
大汉手舞长幡,那呼喝招魂之声便是从此人口中传出来。
超越圣人之上的天道法力从金色长榜上溢出,截教众人眼睁睁看着姚宾魂魄往西方飘去,却无力阻拦。
不过便在此刻,一道缥缈之音又从大商腹地传出:
“魂兮归来,西方不可止些!
流沙千里,爢散无所立;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止些!
赤阳巡空,烧身无所避;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止些!
增冰峨峨,广大无所极;
魂兮归来,天界不可上些!
混沌旷宇,彷徉无所倚;
魂兮归来,留南方些!
香火尚飨,福泽延绵;
魂兮归来,入地府些!
女娲后土,幽冥正统;
魂兮归来,进泰山些!
阴官城隍,阳神地祇,
轮回转生,予取予求!”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之转向大商泰山地界,此时彼处黑白两色交织,形成一个巨大的阴阳眼,正在缓缓转动。
缥缈之音反复吟唱着,如同咒语,很轻柔,但其中的力量却能抗衡封神台,姚宾的魂魄也得以摆脱束缚。
姚宾魂魄悬浮于半空,静静听着咒语。或许是听闻了女娲娘娘的名字,或许是看到了转世轮回的希望,肃立半晌后,他朝着已经接住了自己尸身的诸位同门躬身拜谢,又朝着东海方向大礼跪拜,起身后再向东胜神州不周山遗址还有北俱芦洲的沼原方向看了两眼。
最后,他看了看自己的本相尸身,又看了看同门中一位身穿血袍的年轻人,微微点头,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随后不再停留,化作一缕轻雾缓缓往泰山方向飘去。
众人沉浸在巨大的变故中久久难以回神,但此时天界上又传来了呼喝之声,只是语气更加急促:
“归位!”
“归位!”
“归位!”
众人不解其意,在泰山那股神秘力量的作用下,姚宾的魂魄分明不受封神榜的影响,瞬息之间已经远去千里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非是天帝举止。
岐山方向同样寂静片刻,但随后又响起了那道熟悉的嗓音:
“太华山萸九,还不归位,更待何时!”
阐教诸仙骇然色变。
只不过就像曹遂的金箍锁不住姚宾的魂魄,慈航道人的竹篮同样也留不下萸九的魂魄。萸九魂魄从慈航道人的竹篮里溢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往西岐方向,而此时,泰山的呼声却是不可能再响起了。
萸九的魂魄发不出任何声音,但众人却能在其惊恐的面容上感到生死之间的大恐怖!
这便是神仙杀劫了!
生,死,皆不由自主!
玉门关前良久无声,而在见证到大商势力竟有抗衡封神榜的力量后,阐教门人脸色异常难看。
而截教这边,虽说姚宾不至于被封神上天做个玉帝手下的傀儡,但也终究是断了仙缘,脸色自然好不了哪里去。
十天君中有个唤作孙漱的,本相是五毒中的血阴褫,古天庭水部副官之后,一身鲜红血衣,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长相阴柔。
正是方才姚宾临去之前点头示意的人。
他走出云辇,怀抱一根黑幡,手握一个铃铛,直视对面的琼楼。
“蓬莱岛,孙漱。”
不知是不是受到方才萸九之事的影响,琼楼这边竟久久无人动弹。良久后方有一人从人群最后方缓缓踱步出来。
出战者是个中年道士。
此人本是南赡部洲武夷山的散人炼气士,唤作乔坤,距离金仙尚差一线。因仰慕阐教道法高妙,因此不远万里前往东胜神州,拜谒昆仑山,只是因为天资稍逊,不入阐教门墙。
不过此人跨洲过海而来,自然也算是有毅力,被婉拒后并没有离去,而是在昆仑脚下结庐修行。后来阐教大举西迁,汇聚于西岐,乔坤听闻后也连忙赶来,希望能拜入哪位大仙门下。
不过乔坤在西岐逗留许久,却无任何出彩之事,也迟迟未进哪位真人的法眼,平日里依旧以散人自居。
直到此刻,他认为是该自己来走这一遭了,赢则闻名天下,拜入仙家高门,输则身死道消,魂归天庭神道,并无第三条路可走。
“昆仑山散人,乔坤。”
没有人在意昆仑山和散人这两个词怎么会凑在一起的。
孙漱面无表情,把幡子一摇,召来一朵数十亩大的漆黑乌云,笼罩在两人头顶。他又把铃铛一摇,响起一道沉闷雷音。
乌云随即开始翻滚。
然后开始下“人”。
人落如雨。
等乔坤仔细去看,那也不是人,竟是一具具尸体。
尸体有妖族的,有巫族的,也有人族的,尸群后方还有一头缺了半张脸的麒麟,死气森森。
乔坤一声大喝,祭出一幅长卷,上面绘有千里竹海,苍翠欲滴。
长卷落地,演化为一片广袤竹林,竹林生机盎然,丛丛簇簇,正是克制庞大尸群的妙手。
只不过天地间的相生相克向来不是绝对的,青竹摇曳固然能压制尸群,只是无奈后者实在太多,更别提那头隐隐有金仙气息的麒麟了。
群尸往乔坤方向涌去,竹林大片倒塌,这个过程很缓慢,但却是波澜不惊。任凭乔坤祭出一件又一件法宝,一叠又一叠符篆,尸潮只是向前,没有任何停滞。
这个酷烈而沉闷的过程足足持续了半天功夫,最终以乔坤力竭而亡告终。
就在乔坤被尸群淹没后,来自西岐方向的招魂之音也再度响起,只教人厌烦不已。
“武夷山乔坤,速速归位!”
乔坤魂魄从尸群中飘出,眼见着自己的尸身成为尸群中的一员,而耳边响起的招魂之音也终究不是昆仑山乔坤。
魂魄看也不看阐、截两教众仙,任凭封神台伟力将自己拉扯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