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风雪,天地迷蒙。
高山堆叠,百兽失穴,沟涧无踪,行人难动。
一夜过去,东方既白。雪花依旧铺天盖地而下,被朔风卷集,如桔灰,如柳絮,如鹅毛,如梨花,直叫人满眼雪白,不见天地万物颜色。
好一片银妆世界,亮彻乾坤。
随着大将军夸娥奢一声令下,无数兵卒如撒网一般朝着四面八方播撒出去,势必要找到法坛所在。
有蛟龙火凤衔火而行,驱赶风雪,以照前路。
哪吒领着搬山师也作为其中的一份子,在广袤的冰天雪地里搜索起来。
而且,还有一小批精锐高手悄然往大雪山摸了过去。
云遮山载一洲之地,何其宽广,几万的兵力散布其中,也不过是石沉大海。只是好在士兵们总算是知道缘由、知晓目标了,而不是在冰雪中迷茫,在天时中恐惧。
行军打仗,最怕未知与流言。
哪吒到底还是小瞧了南军的手段,从日出到午时,便有众多隐秘场所被南军发掘。有山洞里的淫祀祭坛,废墟里的宗族祭坛,石窟里的苗蛊祭坛,甚至还在一道古河床底下找到了一座巫妖时期的共工祭坛,然后一一排除。直到下午申时,有确切消息传来,已经找到了搬运风雪的真正法坛。
哪吒让闻达领着军卒有序归营,自己则急忙往法坛方向赶过去。
法坛在西麓,这点大家都不意外,这边也是搜寻兵力最多的地方。
这一带唤作青螺山,已经超出云州地界了,算是云州和澜洲交界的地方,再往西一点的鱼背山就是叛贼的地盘了。
青螺山大大小小七八十座山头,山高却不陡,藤草丰茂,山峡间储蓄雨水,形成一片湖,名为白镜湖。
白镜湖此时一片冰封,更彰白镜之名。
一处山峡两侧,被冰雪包裹的巨树、山石、斜坡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南军士卒。空中,蛟龙,火凤,海东青,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异禽,把这片天空围得密不透风。
众目睽睽之下,山峡底部,有一块青色巨石突出白镜湖,表面平缓,宛如水牛背,却有十数丈宽阔。
水牛背上起一座祭坛,不过三尺方圆,土石之胚,看着平平无奇。
坛上有五只小鬼,各自骑着灵魅精怪,嘻嘻哈哈,追逐打闹。
祭坛边上有一年轻男子,皮囊甚佳,昂首挺胸,衣着西周叛逆官服,众敌环伺之下,镇定自若。
而商军众将士之所以还让此贼镇定自若的站在那座该死的法坛边上,只因为这块水牛背被一圈如倒扣之碗状的结界罩着。
就在哪吒赶到此处的同时,夸娥奢也来了,大将军坐在一头巨型穿山甲背上,遁地而至。
大将军手握长鞭,什么也不说,忽然就抡鞭抽向法坛结界,刺耳的音爆炸响,待长鞭落到结界上后又是一声巨响,白镜湖的冰面顿时碎裂开来,两侧青山上的积雪簌簌而下。
一击不成,大将军宛若无事,鞭指那年轻人,
“且说道说道。”
年轻人面不改色,“周国丞相麾下,传令官武吉,见过大将军。”
武吉笑了笑,手指结界,“此宝唤为山水玲珑罩,一件上佳的先天防御灵宝。此宝能与山根水脉连成一体,其威能便取决于其寄生的山水。若是寻常山川,那此宝在大将军的手下自然是如纸糊的一般。但如今扎根在这云遮山上,那便非大罗金仙不可破。”
“那便依你所言,本将请一位大罗金仙来攻就是了。”
“大将军自然能请来大罗金仙,不过要是来强攻,此宝虽毁,但其寄生的山根水脉也得随之破碎。”
众将士闻言色变。
夸娥奢又问,“你待如何?”
武吉答曰:“我师曾叹,商兵与截教联手,在北方大破我军与国教,为平生之耻,如今想在南方再比一次。”
夸娥奢闻言很是意外,当即看了一眼哪吒。
却不想罗环也在此处,当即大笑出声,“小儿不知,北方比斗贫道便在场观战,阐教竖子信口雌黄,说话如放屁,谁还信你们的赌斗?”
武吉惯有的淡然脸色此时也不禁浮现些许尴尬,声音也低了一些,转言道:“此番比斗不同,不比仙家法力,只比你我两国军阵拼杀,以我家丞相符命作保。”
但此时,同样在场的青梨仙师张嘴问道:“搬运风雪,遮天覆地,不知做法之人有多浑厚的法力?又能支撑多久呢?”
武吉闻言复笑:“商军在这场风雪中损兵折将不知几何,我大周已经赚得了足够的好处。接下来,风雪多一息一刻,我朝便再赚一息一刻,无论还能支撑多久,于我朝却不是什么要紧事了,只是不知,商军可还能再等下去呢?”
哪吒闻言心中暗叹,所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便是此景了。
在北方,自己这边先擒拿了土行孙,说话便要硬气一些,而在此处,对面先立了法坛,自己便要看别人的脸色了。
大将军思忖片刻,便道:“你若能让风停雪止,我便允了。”
武吉笑着摇摇头:“大将军若答应,我可停了寒风,若商军赢一场,我便止了大雪,若能赢两场,我便捣毁法坛。”
“哦?那一共几场?”
“三场,三局两胜。”
“怎么比,在哪比?”
武吉却道:“那自然是我朝大将军来与大将军交涉。”
夸娥奢眉头一挑,“龙须虎?”
武吉笑着点头,“正是。”
“那便停了寒风罢!本将就在此处等他。”
武吉闻言,把目光转向法坛上的五鬼,五鬼会意,手牵手成圈,五行流转,法蕴振荡,不过三十息的功夫,这呼啸的风,果然停了。
随后,武吉捏碎一张玉符,应该是往后方报了讯息。
又过了半个时辰,西边有一队人马过来,虎啸之声不绝于耳,沿途雪花如浪涌。
待近了看,竟是清一色的虎骑!
为首者,骑乘一头黑纹赤虎,体格魁梧雄壮,比之夸娥奢,亦是不遑多让。此人看起来也是三四十岁年纪,虎背熊腰,青面金瞳,额宽眉突,颔下有两缕长须,恍似龙首。
他身侧紧跟一将,坐骑可称神骏,乃是一头背生双翅的白须黄虎。此人身披重铠,手拿长斧,方头大嘴,凶恶异常。
两人身后清一色的飞虎兵,骑士们各个手拿长矛,身披铁铠,头戴面甲,腰间还挂着套索,虎鞍上有一排用来飞掷的小斧,看着极有威势。
“夸娥,你怎么就答应了呢,真叫人失望。”
龙脸汉子一脸遗憾,他心中也这般想的,两国交战,搞什么赌斗,自己这边尽可以举大军攻打云城,云城一旦拿下,云州顷刻易主。
只是提出赌斗的是自己的再造恩师,实难违背。
“龙须虎,你咋这么怕死,出来一趟把三千亲兵全带上了。”
夸娥奢嘴巴上自然也不会吃亏,张嘴便顶了起来。
“错了错了,我把这三千飞虎兵带出来可不是用作护卫的,是拿来与你赌斗的。”
夸娥奢目光一凝,“怎么个赌斗法?”
“简单,你我各出三千人马,兵者,不过天仙,将者,不过玄仙,各选一座山头,立下营旗,摆开阵势,冲杀便是。投降者输,尽没者输,失旗者输。”
听着确实简单,然而血腥味十足。
“就在这青螺山?”
“就在这青螺山!”
“何时?”
“明日卯时选山,午时攻山,可否?”
“那便且看儿郎们的战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