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这支笔，好像是付如风随身放到口袋面前的那只，好像从不离身，如今，却掉落在了地板上。

她的手不小心按下了播听键。

然后她听到了付如风的声音：

“小初，很遗憾我是以这种方式同你告别。我很抱歉私自做出这样一个决定之前并没有告知你，但是，时间重来，我还是会这么做。我愿意把心给你，换你一世平安。

我知道你早晚会知道这件事，所以我只能让江陵先瞒着你。如今，你听到这段话的时候，哥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看着你了。

我并不恐惧死亡，我只是担心我走了你不懂的照顾好自己。你晚上睡觉踢被子容易着凉，走路经常忘记穿鞋子，还很嗜睡。哥每天都必须按时把你叫醒，我怕你真的一睡不起，就这样长眠。

所以哥走后，拜托江陵帮我照顾你，你要好好活着，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他会代替哥照顾你，保护你。

还记得吗？你最喜欢的一个诗人泰戈尔曾经说过：没有人可以永远活着，没有东西可以经久。

但我想，就算我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与你天人永隔，但我会一直活在你的心中的是么？

不要难过，不要悲伤，哥并不痛苦，哥哥其实很开心，因为我有愧于你。我帮你治好了眼睛，却没有好好看着你，让你遇到了沈凌川。

哥不否认，我其实很羡慕他，可以得到你的爱。但是他，不懂珍惜，他把你送进了监狱。

而那几年，我却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我忘记谁都不应该忘记我的小初，我让你一个人扛了三年，没有陪在你身边。

每每想到这些，我都气愤地抓狂，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还记得我第一次以乔奕的身份见你的时候，我虽然不记得你，但是我却莫名感到心很痛，你落寞的背影让我燃起了好奇，我跟踪了你。

我一直坚信，你那么善良的人不可能杀人，你也从来不会让我失望。有些事，不是因为看到了才相信，而是因为相信了才看到。

好了，手术就要开始了，你要记得，好好爱护自己，坚强地活下去。

不要哭，哥不想看见你哭。即使，我已经看不见了。但是，答应我好么？你的眼泪要好好留着，下一世哥会回来找你要眼泪的。”

“呜呜呜！啊！”

不是真的，假的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不是真的。

付如初撕心裂肺地嘶吼着，江陵上前抱住她：“如初，节哀！”

付如初跪坐在地上，捂着脸抽泣这，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又像是决堤的河水泛滥成灾。

她手掌被眼泪润湿了，突然间挣脱了江陵，“这不是真的，我哥他没有死！他不会死的，他明明还好好的。”

江陵用力摁住她的肩膀，她此刻瘦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昭示着她的激动。

江陵：“他已经离世了。”

付如初：“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不可能，他不会死的，他说过要一直陪着我走到生命尽头的，他不能食言的，他怎么可以食言呢！”

付如初攥紧了录音笔，指甲嵌入了肉里，鲜红的血液渗出来，一股剧烈的疼痛袭来，她却用满是血的手指捂住了心口：“好疼啊！”

真的好疼啊！心脏就像被人捅了一刀，真的挺痛的！

她捂了几分钟，随即又疯狂摇头：“我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我去睡觉，睡一觉就好了。哥，你明天记得要叫我，准时叫我。我不赖床了，不赖了，以后都不赖了。”

她以后都不会嗜睡了，她要好好的，不要做梦了，再也不要做梦了。这一定是最后一个梦，一定是的。

付如初撑着地板站起来，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到放门口，拧门把手。

门开了，她踉跄着脚步走进去，还没走到床沿，身子有些摇摇晃晃的，

“砰！”她直直的往后一倒，躺在了地上，闭了眼睛。脑子很重的砸在冷硬的地板，昏死过去。

“如初，如初，醒醒！”江陵抱起她，一直在她耳边呼唤，她真正睡了过去，没有醒过来。

黎明的曙光揭去暗沉的暮纱，吐出灿烂的晨光，迎来崭新的一天。

靠近地平线的太阳卯足了劲，冲出了海平面。

又一个阳光明媚的冬日。

付如初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一片黑暗，她轻唤了一声：“江医生，你在吗？”

江陵此刻正趴在床边的桌子上，蓦然惊醒。看见她已经坐起了身子，双手摸索着，嘴里还不时念叨：“好黑啊，怎么不开灯啊？怎么看不见？”

“黑？”江陵带着疑惑，房间明明很亮啊！为什么会说黑？

付如初：“对啊！是不是没开灯啊！”

付如初摸索着床头的台灯，触到按钮，灯打开了，明亮的光线照耀在她憔悴的面孔，江陵握住了她的手，随即，扬起另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的眼珠子一动不动。

江陵心下了然，这一次，她该是又失明了。

江陵：“你看不见么？”

付如初点点头，心中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拧了下眉心，随即又开口说道：“是吗？我大概又一次看不见了！”

她的脑海又出现了昨天录音笔的内容，付如风真的走了。

他担心的，一切都发生了。

她如今，又看不见了。

世界如此黑暗。

心如死灰。

这一次，她没哭。

哀莫大于心死，无非就是如此。早在一个月前，她就感受到了，那个傻子变得奇奇怪怪，她一直一直担心他会会做傻事，果不其然，心底最彷徨的惊悚就这么发生了，他真的走了。

走得干干净净，和他开始来到她的世界时候一样，从不拖泥带水。去了的时候，也一直以哥哥的名义伴她左右。细微的晨光打在她苍白的脸上，付如初眨了眨眼睛，涩涩的，却没有一滴泪水。

因为，那个傻子不许她哭。

所以她，要乖！

她苍白的嘴唇动了动，轻轻地呢喃一声：

“哥，你在天上看见了吗？这一次，我没有哭！”

干巴巴的眼睛一眨不眨，她真的没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