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若是之前，她或许就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祖父。

可这时已经不是之前。

那个少年帝王，是第一个给她糖吃的人。

她不爱他，但同样也下不了手杀了他...毕竟...人生中的第一抹甜味，是他给的。

不能杀他。

所以，她第一次忤逆了祖父，清晰地说出了自己的意愿：“抱歉，皇祖父，...臣女不愿。”

她不愿。

他们习惯了她的愿意，他们习惯了她的顺从...所以这例外的，也是极重要的一次违背意愿和忤逆，为他们所不容。

不许不愿。

必须愿意。

你不愿意，也得愿意。

多可笑啊...

根本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从她的意愿。

...他们需要的...是什么呢？

一个听话的玩偶。

只会说“好”的玩偶。

...可她，不是玩偶啊。

她是人。

有血有肉。

会哭会笑。

会痛会伤。

...已经记不清楚，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所有人的筹码，变成了所有人利用的工具。

明明一开始...她的希望不是这样的。

...这样的生活...

还要继续下去么？

她到底是懦弱的。

她做不到像别人一样不顾一切地去报复。

因为她到底是渴望亲情的。

但是她得不到亲情。

她得到的只有利用。

所以，这样的生活...

你还要继续下去么？

她在心底轻声问自己。

然后她听到心底有一个声音回答：“不需要继续下去了。”

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不论生恩养恩，她都已经还完了。

舍不得杀别人，那她可以选择杀死自己。

左右都没有人关心。

亦没有人在意。

所以...

小小的火舌点燃了整座华丽的宫殿。

她那时真的很庆幸，就是因为没有人在意她，不然即便是选择死法，也是极为有限。

火越烧越大。

火海很快便笼罩了整座宫殿。

她沉默地坐在地上，抬眸看了看这座，象征着她对外荣宠的巨大牢笼。

一切，都应该要结束了吧？

宫殿外突然嘈杂了起来。

明明是很多人的声音混杂在了一起，她却偏偏只注意到了两道声音。

都是男声。

熟悉又陌生。

她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所以干脆就不听好了。

至于他们在说什么，她没有注意——将死之人，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做什么？

只是那会儿不知怎么想的。

她突然就红了眼，不咸不淡，不轻不重的声音，没有丝毫情绪，不带任何波动，只有她自己听的到而已：“抱歉，我不愿。”

做了太久的工具。

被别人利用了太多次。

她真的不愿了。

...好累。

真的...

太累了。

...

钟眠猛地睁开眼。

强光射进她的瞳孔，惹得她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去挡。

“醒了？”

熟悉的慵懒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钟眠下意识地扭头，便看见红衣青年正懒洋洋地坐在床边，他整个人都沐浴在夕阳下，唇边的笑竟比那暖阳还要夺目三分：“小朋友睡的怎么样？”

睡的怎么样？

脑袋还有点混混沌沌的，钟眠抬手揉了揉额角，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尚可。”

但是下一秒，她又僵住了。

下意识地垂眸向下看去，钟眠确认自己装着与昨日无异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虽说秦夜差不多已经猜到了她的性别，但是他既然没有直接说出来，她便当做他不知道好了。

不过...

顿时清醒了过来，钟眠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周围的摆设：“...这是哪里？孤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哥哥的住处。”

秦夜单手撑着下巴，看着钟眠轻笑着开口：“小朋友以为，你为什么会在哥哥这里？”

...他的住处？

哥哥？

眉心微拧，钟眠嗓音漠然：“你不是孤的哥哥。”

她那么多的皇兄。

叫哪个哥哥都轮不上秦夜。

“小朋友怎么那么狠心啊？”低沉的笑从青年喉间中滚出来，秦夜歪着脑袋，抑制不住地轻笑出声，偏偏嗓音里还带着几分莫名的调侃意味：“早上可是你主动叫我做哥哥的啊...那不成小朋友是想...一日为兄，终生为夫么？”

钟眠：“...”

什么一日为兄终生为夫...

...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还真敢说...

深吸一口气，钟眠决定转移话题，所以她语调冰冷地开口：“...孤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问的好。

秦夜想到今天早上，就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今天早上，某位和小萝卜头抢糖吃的小朋友说完一句“生活太苦，唯有糖甜”之后，便突然红了眼...然后...

哭了。

哭...了...

秦夜觉得自己心都要被小朋友的眼泪搅碎了。

他手忙脚乱地哄了她半天。

结果她还是哭。

秦夜没有办法，只能把人搂进怀里安慰。

...好吧。

他承认。

他就是想抱抱小朋友了。

然后抱了一会儿，小朋友突然又把他推开了。

还没抱过瘾的秦夜：“？”

他刚想问怎么了。

结果某个醉鬼小朋友抽抽搭搭地开口：“我要吃糖。”

秦夜看向她手里的糖。

小朋友却把糖收了起来，嗓音软软的，还带着委屈：“那是我的...你...你不能抢。”

秦夜：“...”

...他也没说要抢啊！

也不等他说话，某个把糖藏起来的小朋友又委委屈屈地开口：“我还要糖。”

秦夜毫不犹豫：“那...”

去我哪里怎么样？

这句话都已经卡在了他的喉间了，就等着他说出来。

小朋友却是又道：

“你再去帮我买。”

秦夜：“...”

“你都吃了我的糖了。”她嘟嘟囔囔：“你为什么不去给我买？你不愿意么？”

...这谁能顶得住啊？

秦夜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其实当个禽兽还是挺不错的。

但是不行。

深吸一口气，秦夜只能认命地再跑了一趟，去替小朋友买糖。

等他再买完糖回来的时候...

小朋友却已经靠在墙边，睡着了。

秦夜：“...”

所以现在...

他该怎么办？

怎么办自然是不用多想的。

毕竟心心念念要拐回家的人有朝一日有了被他拐回家的机会，秦夜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就把人拐回来了。

而且看着样子，小朋友是不记得这事了。

所以...

“小朋友喝醉了，拽着我说了一大堆喜欢我的话。”秦夜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还让我带你回家，小朋友实在太热情了...我没办法，只能把你带回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