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羽然走到体育办公室的门口，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随即就推开了门。

值班的老师坐在座位上，大概是每天要面对太多前来借器材的同学，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老师，我来借羽毛球拍。”

“往里走，拿完出来的时候在本子上登记一下。”

值班的老师依然没有抬起头，只是举起手往里面存放各种器材的房间指了指。

器材室很大，有限的灯光加上从窗外投射而来的自然光，看起来并不特别明亮。所有的器材都按照品类整齐地摆放的，张羽然一眼就看到摆放在装着篮球筐的旁边的架子上的羽毛球拍。她走到架子前，取下了两个球拍，可一转头，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张羽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又撞到了架子。此时一只手急忙扶住了因为撞击而摇晃的架子，同时也听到“咚”的一声，篮球落在地上的声音。

“啊哟…”

“同学，不好意思啊，你没事吧。”

张羽然听到声音，惊讶地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刚撞到的人是李泽，此刻他一只手扶着张羽然身后的架子，一面关切地看向她。而张羽然此刻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幸好这个器材室的昏暗没让李泽从她此刻红得滚烫的脸庞上看出她已经掩藏一年之久的心意。

“没…没事…”

张羽然没有设想过，自己第一次和李泽说话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身后的架子由于李泽及时扶住，已经稳定了下来，李泽见状也松开了手，弯下腰捡起滚落的篮球，扔到了球筐内。张羽然觉得自己的心就和那颗被李泽扔进球框里的篮球一样，跳动着难以平息。

“我来还篮球，可能脚步太轻了你没听到，不好意思吓到了你了。”

张羽然觉得这一切可能都是自己的错觉，可李泽的声音却这样真切地传入了自己的耳中。她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目光只敢投射在脚下的木质地板上。她摇了摇头，紧握着手里的两幅球拍，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此刻在外面办公室里的值班老师听到了器材室里的动静，突然探头，看着两个人问道。

“怎么了？”

“没事儿，老师。”李泽出声回答。

“你俩一个借一个还，好了就都出来登记一下。”值班老师不耐烦地说着，又回到了座位上。

张羽然在内心偷偷感谢着这位老师的搭救，借着这个契机，她先迈开步子，往外走去，而李泽也跟着走了出来。为了方便登记，登记簿就放在了靠近门的桌子上。张羽然左手捧着球拍，弯下腰用右手握住笔。她能感觉到，跟在她身后出来的李泽就站在她旁边。因为她发现在登记簿翻开的这一页的第二行，就是李泽借篮球的记录，而旁边的归还时间和签字那栏，还空着。李泽在等自己登记完之后，补上归还时间。

张羽然的手指用力地握着笔，一字一画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名字，二十五个笔画，她觉得自己从没有那么紧张过，甚至用力地手都有些颤抖。写完后，张羽然放下笔，逃一般地离开了体育办公室。她甚至没想过再回头偷偷看一眼李泽，再等等他一起走，也许就能说上话，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可张羽然只是逃走了，胸腔里剧烈的心跳伴随着她激烈的步伐，震耳欲聋。

她一路跑进室内体育场，跌坐在地，手上的球拍甩在光滑的亮棕色木质地板上，滑了出去。即使是上学期张羽然考八百米的时候，都不曾这样。苏素小跑到张羽然身边，手拍着她的背。

“你这是见到鬼了?”

张羽然头发散乱地披着，苏素能从她的脸上看到因为汗水而反射出的细腻光泽，甚至还有几根发丝贴在脸上。平日里的张羽然，明媚阳光，即使性格大大咧咧，却从未因为什么事情而露出这样狼狈的模样。球拍散落在一旁的地上，苏素环视四周，没有看到配套的羽毛球。看着眼前说不出话来的张羽然，她捡起滑落在一边的球拍转身向外走去。

苏素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瓶刚去学校小卖部买的矿泉水，她走到张羽然旁边，也一屁股坐了下来，将瓶盖拧开，递了过去。

“喏，冷静了吗？”

张羽然一把就接过去，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喝完后，半晌才开口。

“我刚刚遇到李泽了。”

嗯…意料之中的答案。

苏素的视线望着体育场内，正在集合训练的排球队。排球队的姑娘们穿着白色的排球服，在场地的两侧分成两队，弹跳起来扣球，马尾甩在身后的样子，在苏素眼里看起来很酷。

“你知道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在大学宿舍，你穿着白T恤，浅蓝色的牛仔裤，扎着丸子头，笑起来的时候，两个眼睛弯弯的，就像个月牙。我当时就想，嗯，这个姑娘真好看。”

这就是那年刚来S大的苏素见到同宿舍张羽然的第一印象。

“你喜欢笑，也容易开心，情绪都溢于言表，不装深沉，不需要费心去猜，同样也很引人注目。有时候走在路上，会有男生来问你要微信，你每次都大大方方地加上，一点都不扭扭捏捏。很多姑娘其实都会被李泽那样的男孩所吸引，长相帅气，身姿挺拔，喜欢运动，同时身上还没有那么股子傲气，那么亲切。但她们中的大多数，都明白这样的喜欢，不过是一场凭借着想象努力拼凑的梦境，幕布揭开，台上的女主角总是另有其人。所以她们缄默，不敢争取。”

“苏素…”

“但你不同啊。如果李泽身边站的是你这样的姑娘，那些姑娘可能会在心里默默觉得输得不算委屈。你明明比她们都更有可能，但你却看起来对自己一点自信都没有，从未努力争取过。你当真不怕有一天自己会后悔吗？”

苏素羡慕张羽然，她总觉得这样的姑娘，喜欢谁都应该勇敢地去表达，这个世界，总会对她们更温柔一点，她们比常人更少感受到被拒绝的痛苦，也就多了一分勇往直前的果敢。而苏素觉得自己就和那些在台下围观的人一样，因为羞于自己的平庸，所以没有开口的勇气，而当真正的女主角闪亮出场的时候，她们也从不气得跳脚，懊悔。只是含泪接受，黯然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