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跟着这官员来到江北时,已经是深夜,江北府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年轻的官员们聚在屋里,顾长安掀帘进来时,就见所有人全都眼巴巴地看着她,似有泪,其中一人说:“王爷,瘟疫来了。”
顾长安沉默地坐到椅子上,千万小心,提防这洪水后的瘟疫,可它仍旧如猛虎一样来了。
那人又说:“我们做的防范已经万无一失了,可渭水河两岸还是爆发了疫情,似有人故意为之。”
说话这人是李中堂之子,人中龙凤,极负谋略,他个子不低,如他父亲一般,英俊潇洒。
顾长安坐在那,老生坐定一般,“事情都发生了,你还在跟我说似乎。”她侧过头瞅他,那双褐色的眼睛像酝酿着风暴一样,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李之章说不出话来,他也是才华横溢的一个人,可他不敢托大,这满屋子都是才华横溢的人,可论起狠来,顾长安远胜他们一头。
这时仇九进来了,一身的血,他说:“小王,事情出了岔子,那屋里不是几个人,是一窝子的人。”
“人呢?”
仇九不知道她问的是哪个人,“孩子救出来了,不过在抢救,裴太医说九死一生。”他说到这时顿了一下,真真是九死一生,要不是他带着人去了,别说抢救了,早就没了。
他又道:“活捉了五人,现在院子里。”
这时,一个全身漆黑的人飘了进来,真是飘了进来,走路一点声也没有,他在顾长安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就退了出去,这时候顾长安的眼神只能用狠决来形容了。
这黑衣人屋里人认识,负责收集情报,这人叫鬼鸟,每次给顾长安传信的都是他。
李之章喊了声王爷,便听她说不用假设了,乎邪王做的。
这廊下站了一圈的士兵,漆黑鱼鳞甲,满身的寒气,院子里站着两波人,一波三人全是游牧民族这是投瘟疫的,另一波三个游牧名族混着两个中原人,这是鼓动百姓起义的。
两个中原人双双被卸了下颚,这是死侍,嘴里藏毒被拿了出去,你若给他合上下颚,便会咬舌自尽。
游牧民族不会,或者说他们的主子还没有想到这一点,还把他们当人看,还希望他们活着回来,所以,论起狠来还是中原人狠,死侍就是回去了也活不了。
所以,李之章没管那两中原人,他径直去了那游牧汉子的身边,问投了几处,他说的是游牧民族的语言。
那汉子嗤笑一声,歪头吐了一口血水。
李之章声音猛然提高,他拽着那汉子的领子又问了一遍,“投了几处!”
那汉子瞅他,眼神坚毅,他说你杀了我吧,我是不会说的。
李之章一拳砸像他的脸,那汉子哄声倒地,顾长安身边的人没有一个去拉李之章,现在渭水两岸,哀声遍野。
顾长安招手,仇九带上一个被蒙上眼睛的孩子,少数民族的孩子,六七岁,卷发。
顾长安说,“我送你们份礼。”
只见那孩子被带进屋里,仇九跟了进去,不一会,屋里便传来喊叫的声音,让人听着心惊。
那几个游牧汉子挣扎着骂她,“你是个小人!”
顾长安定定瞅着他们,或者说盯着地上那个领头人,屋里的哭声一直没停,她问:“几处。”
地上那汉子双目欲裂,他紧紧咬着牙,没吭声,过了好久屋里的哭声低了下去,仇九出来,怀里抱着一个裹着人的小斗篷,路过那汉子时,鲜血滴了一地,滴在他手背上。
不多时他又回来了带来一个六七岁的游牧民族小女孩。
屋里又传来撕心裂肺的稚嫩哭声,那地上的汉子哭了,他用手臂挡在眼睛上,他说只投了这一处你们就来了。
这些人被带了下去,只留下那两个中原人,顾长安在院中踱步,“戚太师真是活久了,丧尽天良的事都敢做了。”
“你说我用你们俩脑袋给他送一份礼怎么样?”
那二人沉默不语,就是想说些什么也说不了。
她没再问什么,这二人被带下去,其中一人在出院子时回了一下头,见顾长安站在灯火下,她身边站着这个国家的才俊,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做错了,可个人的命运与历史潮流来比是多么渺小。
李之章问:“王爷,如何做?”
他问的不是瘟疫,瘟疫还是能控制住的,这么多有志青年也不是吃干饭的,他问的是戚太师,顽固旧臣的核心之一。
“断他一臂。”顾长安道。
庞灵走上前,问:“若他反扑如何?”
“那就再断一臂,若他还动,就断到他老实。”
“喏。”这下这群人心里有底,他们要放手大干一场。
庞灵又问:“何时斩草除根?”
顾长安没立刻回,周下寂静,长夜漫漫,颇有风声鹤唳的氛围,“秋后算账。”
深夜了,人散去,顾长安转进后院屋里,两个小孩过来抱住她大腿,叽叽喳喳的喊姐姐,问:“我们演得好不好?”
顾长安蹲下来,捏了捏他俩的脸,“好。”
那小姑娘亲了一口在她脸上,“姐姐,今天我们能跟你一起睡吗?”
顾长安真是太忙了,好久不着江北府,她又答好。
七巧看着直摇头,这俩孩子是顾长安从塞北带回来的,那天天还没亮,她死气沉沉的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两个婴儿,她说元旦没了,说完就蹲下来哭了,那婴儿也是饿,跟她一起哭了起来。
此后,这两个婴儿就在江北府好生养着,一个叫端午,一个叫重阳。
顾长安那时候还年轻得很,不懂得怎么与这两个小人打交道,所以这琐碎事都是七巧和府中其他人张罗,可是这两人只亲顾长安,跟那别人都是客客气气的。
端午洗了脸和脚麻利爬上床,她卸了两个小辫子,又乖又软,重阳也洗完了还在那里磨磨蹭蹭,夫子跟他说了,说男女有别。
可他也想抱着姐姐睡嘛,他搁那嘟着嘴,皱着眉,兀自纠结着,就被顾长安从后边举到了床上。
他偷偷笑弯了眼睛,端午撅起嘴,“哥哥就会撒娇,非要姐姐抱。”
重阳红了脸说你乱讲。
顾长安拍了拍两个人的小脑袋,“睡觉。”
一室静谧,七巧轻声退了出去,合上了门,她站在那老树下,不知在跟谁说,“元旦姐姐,你放心吧,我把她们照顾得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