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黑烟包裹着昔日的乙卯间。
链锁“哗啦啦”的响着,林贞儿站在暗沉的囚壁前,在火焰光影的衬托下仿如仙子,她用一块手帕遮着自己的口鼻,目光森幽的看着那关闭的牢门。
身后突然爆出一声闷响,整个乙卯间都明亮得刺眼起来,一股令人窒息的灼热几乎追上她们,吃掉她们。残余的火舌带着丝丝暴虐的热气冲到身边,烧焦了她们的裙边和发梢。水千沫一急,脚下不停,带着珊枝一起两个人猛的撞到门上。
从黑烟里突然出现的两个人让彩玉吓了一跳,那股大力撞得牢门晃动了一下,正在锁门的她顿时手里不稳,那锁头怎么也对不准。
水千沫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抓住那链锁与彩玉争抢起来。珊枝虽然痛得脸都变形了,却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也一起抓着那链锁不放。修平被水千沫撞掉了一颗牙齿,她气哼哼的抹去嘴唇上的血渍,过来帮忙。
林赛儿瞪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水千沫,她忽然“哈”的一笑,反手一巴掌打得肖儿脸颊通红。林赛儿一贯就是个山大王,这样霸道的巴掌,打得身边的人都呜呜的呼着痛,却没谁敢真的对她下重手。如此这般,再没人敢拦着她。林赛儿几步走到牢门口,虽然被飘出的黑烟呛得直咳嗽,还是拖着修平和彩玉不放,想帮水千沫脱困。
监牢的外面已有人发现了火,招呼着水龙队。监狱里的犯人也害怕的跟着大呼小叫起来。
林贞儿蹙着眉看着眼前的一团乱局,又看了看那燃起的大火,朗声道,“彩玉!”
彩玉的整张脸都被帕子包着,只有那对露出的眼睛气得有些扭曲,她听到呼唤回头去看,却见林贞儿似是叹了口气,对她点点头。彩玉气息一凝,眼里的戾气顿时没了,她冷冷的瞥了一眼水千沫,长长的吐气吹得脸上的帕子都抖动起来。
同林贞儿一样,她对这水千沫早已厌烦到了极致。本以为这次杀水千沫会同以往一样干脆利落。谁想到,这瘦骨嶙峋的贱婢不但一股子悍勇,还花招百出,硬是将局面拖到了眼下这般无法收拾。
囚牢外面的呼喝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彩玉推了推修平,两人都慢慢撩开了手。
囚牢。
到处都是熊熊的火焰,再不离开这里两个人都会被活活烧死。水千沫一边拼命的咳嗽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去推那门。当林赛儿夺下链锁,囚牢的门开了一条缝隙时,水千沫和珊枝已被浓烟呛得眼前模糊,呼吸都凝滞起来。
珊枝勉强维持着清醒,整个人都靠在水千沫身上。水千沫被压得摇摇晃晃,却还拼力扶着她。两个踉跄的人影裹着黑烟刚刚迈出牢门冲到外面,模糊中似有一个影子飞速的向两人扑来。
“小心!”林赛儿的声音尖利的变了形。
一道白色的寒光刺向千沫的心口,被遮蔽双眼的她什么都看不到了,可是她还是在茫然中闻到了危险的气息,本能的想要躲,却来不及了。
......
耳边尽是淅淅沥沥的泼水声,那些恼人的灼热和让人窒息的黑烟在快速的消散着。
水千沫整个人躺在地上,有几息的昏迷,她觉得自己没了气息,又觉得自己仿佛被压入了黑暗。就在这时,一点温热触到了她的心口,停在那里不动了。很快那一点一点温热汇集了起来,变成了一小团。然后这一小团温热仿佛长了触角,在水千沫的身体上流动起来。
随着身体触感的恢复,水千沫才知道自己没有死,她的心里涌起了一点的欣喜和一点的苦涩,太好了,自己没有死;一点苦涩,这条路没有尽头。
嘈杂纷乱的脚步声伴着吆喝声越发的接近,看来狱卒们很快就要到了。
一只手拂过她的额头,虽然冰冷却是善意的,千沫缓缓睁开了眼,那只手是珊枝的,她紧紧挨着千沫,满头满脸都是烟灰,却看上去还好。
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水千沫看到林赛儿在对着她微笑,那么近的距离,能看到她微微皱起的鼻子,眼角淡淡的笑纹。就好像赛儿爱粘着她,玩“山大王调戏美娇娘”的戏。
看到赛儿的笑脸,千沫的心荡起淡淡的涟漪,好似所有的担心都一波一漾的散去了。
“千沫,你怎样了?”赛儿清脆的声音里杂着一丝倦怠。
“我没事,幸好你回来了!”水千沫眉头舒展的笑着,林赛儿垂着眼眸,轻轻的叹了口气,身子却一动不动。
少顷,千沫笑道,“赛儿,你好重。”
林赛儿好似没感觉到自己压在水千沫的身上,她轻轻的笑着,连说话的声音也那么轻。“千沫,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说中了!”
她的眼眸越发暗淡,似有许多未尽之言,再开口却是道,“你说你见过南方有巨木,高大的好像能摸到天,还有数不清的虫子和奇异的野兽,我相信了。”
她的两排睫毛慢慢的合上,似在憧憬,“我从小长在山丛之间,只爱爬最高最大的树,站在树顶上看最美的水,吹最烈的风。”
她越说越慢,仿佛快要睡着了,却突然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姐,我好想去一次南方。不过,若有可能还是回家吧!姐,就把我葬在那棵最大的树下吧!”
什么?赛儿在说什么?
不祥之感从不规则的心跳中慢慢的升起,千沫艰难道,“赛儿,你在说什么......”
囚牢里突然传出压抑不住的悲声。
这声音忽然缠住水千沫,猛的将她抽紧了,她抬起头,看到林贞儿满脸的泪水,两只手举在半空不知想要抓住什么。一向重视仪表的她整个人都是僵硬的的,袖口边、唇边尽是凌乱擦拭后的血水,她摔倒了,可是即使摔倒了也在跌跌撞撞的爬起来。
她的嘴唇轻颤着,她在呼唤自己的妹妹。
四面渐渐变淡的黑烟里,隐藏着人的身形和面目,只有彩玉是清晰的,她站在眼前,满脸的呆滞,全身哆嗦的不像话,她的手里还拎着一只闪着寒光的匕首,顺着匕首的尖刃一滴一滴的流着血水。
林贞儿终于走到了林赛儿的身边,小心翼翼的抱起了妹妹,她的泪落在林赛儿的眼角,越汇越多终于淌到了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