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水千沫才发现自己伸出的手已经空了,胸前那片温热正在快速的散去,只余下一片的冰凉,她低下头盯着自己心口那一滩红得惊人的血。
林赛儿的血。
抬起头看着林赛儿气息奄奄,她胸口的血渍不断的扩大,那碍眼的红一下子抽去了千沫全身的力气,“赛儿!”水千沫的心冰凉冰凉的,好像那里也被刺了一个洞,汩汩的流着血。
林赛儿替她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刀。
千沫一片空白,几息后,石雕般水千沫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就要向火场里冲,珊枝本来呆坐在一旁,看着千沫的样子顿时吓了一大跳,一把拉住千沫的胳膊道,“千沫,你要去做什么?那里什么都没有了,你疯了么?”虽然乙卯间的火快熄灭了,可是那里仍然像蒸锅一样烫得吓人。
“放开我,珊枝!那里有药,赛儿得用药才会好。我要去给她取药!”
珊枝顿时瞪大了眼睛,她死死的拖着水千沫不放道,“千沫,不能去,这会儿进去,你的命也没了。”
水千沫根本没打算回答,只是拼了命的挣脱要向火场里去。她拖着珊枝走了几步,珊枝将整个人都拖在她的身上,水千沫挣脱不开,冷冷的喝道,“珊枝,你走开!”
珊枝满脸是泪哆嗦道,“千沫,你冷静一点!赛儿是心口见了血,从古到今什么药能救啊!救不了的,千沫!”她咬紧了牙,打定主意不会放手,却不经意间发觉得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
那人是林贞儿。她的脸色比死人还要白,两只眼睛却是血红。
珊枝吓得一颤,警惕道,“你,你想做什么?”
此时的林贞儿苍白细弱的犹如一个鬼魂,冷冷道,“拦着她做什么,她想死就去死!我妹妹根本不该为这样的傻子丢了性命!”
水千沫顿时脚步一停,占满身心的哀痛里透了些光,好一会林贞儿的话才渗进她的心里。
林贞儿一眼也不看水千沫,那张脸好似变成了一个面具,“她想和你说话!”
水千沫回过头去,林赛儿躺在地上,一对美目是游离的,快要失去焦点,她费力的张开嘴,努力做出一个最柔和的笑。
千沫的泪再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因为扑救的及时,整个监牢并未被波及,只将乙卯间烧了大半。八字眉守在外面心里七上八下的。失火的是乙卯间,会不会与水千沫等人有关?犯人都在囚牢里,此时生死未知,八字眉眉头反而皱得更紧,这一股贱婢是不是都死在里面了。
他面上阴沉沉的,虽然焦急,却也得耐着性子等被烧毁的地方黑烟散去,正等着时,外面扑火的人却见到有几个人影在黑烟中晃动。
八字眉皱了皱眉头,赶紧带着自己的两个人走进去探看。
被烟火熏得漆黑的走道中,蒸腾着白色的蒸汽,漂浮着淡淡的烟雾,一阵阵女子低低的哭泣声,躲在这些有形无形的背后。
一个狱卒颤声道,“是不是鬼啊?”
八字眉一瞪眼喝道,“哪有这么快就变成鬼的!还不快去,是人!”
这个狱卒一拍自己的额头,红着脸在前面开道。待走到乙卯间附近时,八字眉本就阴沉的脸更阴沉了。
林贞儿和几个女犯满身的黑灰,倚着烂黑的栅栏,却活得好好的,此时像一群老鼠似的围在一起。一个瘦弱的女犯低着头,坐在一边脏污的地上,肩头不住的耸动着。
一个狱卒收起手中的刑杖,爆喝一声,“都干什么呢?公公到!”
所有的女犯都互相搀扶的站起来行礼,坐在地上的那个女犯也慢慢转过头来,八字眉一眼认出,那是水千沫。
该死的没死了!
八字眉的眼中透出凶光,心里一下子发起狠来,看来这些女犯是留不得了!
林贞儿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似地,踉跄的走到八字眉前跪拜不起,道,“公公,奴家的妹妹被人害了,奴家要请公公为我妹妹讨一个公道!”
两个狱卒撸着袖子,探查起来,一个狱卒捂着口鼻,一眼看到满身血污的林赛儿,叫道,“公公,这的确有个人死了。正是林赛儿。”
八字眉走过去看了几眼,面上阴晴不定。
良久,他才看向跪下的女犯,缓缓道,“这乙卯间既失了火,又死了人。此事必有因果。得好好的查探一番。”
林贞儿反应极快,恭敬道,“奴家和这监里的姐妹一定会如实禀报,配合公公调查。”
八字眉仔细的打量着林贞儿,后者虽虚弱不堪,眼中的意思却很清楚——两人的约定仍然有效。
他反复思量了一下,又试探道,“只要人证物证俱全,杂家自然会秉公处理的。”
林贞儿转头狠狠的看一眼水千沫,道,“奴家别的不求,只求杀人抵命,眼下,奴家只能指望公公了。”
八字眉眼珠转了转,一挥手道,“将这些女犯都带出去。”狱卒得了令,这才将人一一的捆好。
林贞儿全身都压在那些捆绑的缰绳上,却仍是虚汗淋淋。便是这样摇摇欲坠,她也牢牢的看着水千沫,眼中的恨意没有一点的掩饰。
水千沫指尖微微发紧,手心也见了汗。只是她面上还沉静,微微垂下眼眸,将担心掩盖在心底。
被烧毁的乙卯间外,八字眉刚刚令狱卒将一众女犯捆绑好。便遇到了急匆匆来此的厚嘴唇。这厚嘴唇气喘吁吁,连衣服都穿的不甚整齐。他虽与八字眉同级,却比他少了一个监察的名头。
内廷监的两个主事太监背着众人窃窃私语了几句。八字眉便要将女犯押往刑堂。厚嘴唇不多言语,要一同前往。
而此时,虽然浓烟渐渐的散去,监牢外的人却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一些。
刑堂。
厚嘴唇不声不响的坐在角落,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而八字眉则站在堂下,他阴森的看着跪在昏暗灯火中的几个女犯。
“贱婢,这牢房是怎么走水的?你等从实招来!”
女犯们一个个如霜打了的茄子,默默不语。只林贞儿抬起头,哭哭啼啼道,“请公公为奴家的妹妹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