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杨花轻复微,春风摇荡惹人衣。他家本是无情物,一向南飞又北飞。”
待到柳絮飘飞,春日融融的季节,水千沫才养好了身体。
在这期间,四殿下虽未露面,送来的东西却不少,屠潇也派人送了几次。只是这一次,千沫很坚决,将送来的东西都退了回去。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并不是在责怪什么人,或是责怪什么事。
因着同住的赵皎皎升了女官,这翩若轩里便只住着千沫一个人了。广公公对她真是不错,不但许了她的假,还将帕儿送过来照顾她。本来今日就是水千沫去当差的日子,她却特意多休了一日。
一整天,水千沫都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到下午时,水千沫打开窗,看着安安静静的院子,慢慢垂下了眼眸。过了片刻,她抬起头,眼中的泪却还是落了下来。
早就已经知道了,又何必非要试。
只是这样也好,这样就安心了,死心了。
端本宫。
屠弋在自己的书房里,将书案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满地的碎片里滴溜溜的滚出一个木偶,颜色鲜艳,憨态可掬,那是送给水千沫却被她退回来的。
屠弋越看这个木偶越是生气,索性隔窗将它丢了出去。听着书房里哗啦哗啦的声音,花朵和几个大宫女守在门外,小心的绞着衣角,不知道该不该走进去收拾。穆昭昭从她们身边走过,没有一点犹豫的要走进屠弋的书房,帮他收拾。
“喂,你现在进去干嘛,殿下看见你不烦么?”花朵没好气的说道。
“烦么?殿下不高兴,骂过我他就不烦了。”昭昭的声音有些飘忽,三个月不见,她端庄的小脸瘦成了一条,看上去似乎比伤筋动骨的水千沫还要孱弱。花朵看着昭昭瑟缩的样子,眼神里除了冰冷便是不解。
恰此时,门外的小太监来报,有个小宫女要求见殿下,是水千沫。
花朵立刻开心起来,叫住昭昭道,“你,快躲起来,别让人看了讨厌。”昭昭一言不发,迅速的退走了。
花朵开开心心的对着书房报,“殿下,水千沫求见。”
“见,见!”自家殿下的声音好似快乐的就要飞起来了,花朵偷偷的吐了一下舌头,去门外亲自迎接。
水千沫走进屠弋的书房时,书房早已打扫干净了,只是时间太匆忙,书房里那些打碎的东西还没有添置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满面笑容的屠弋再也绷不住自己,几步走到水千沫的面前,道,“千沫,你来了,身体好些了么?”
水千沫却微微垂着头,恭恭敬敬的回答,“奴婢的身体好了,谢殿下不责怪奴婢的叨扰。”
“怎么?”屠弋一下子察觉到了水千沫的疏远,他的心跳得有些快,“你是怪我没有去看你么?”
“不是的,殿下,奴婢是来谢殿下的,谢殿下在囚牢里时对奴婢的关照。”水千沫抬起头,面上是平静的,只是眼角微微有些发红。她放下手里的提篮,道,“奴婢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能送殿下一些奴婢自己做的点心。”
屠弋的笑勉强起来,道,“千沫,我怎么会嫌弃呢,你知道我最爱吃你做的点心。”他伸手抓过一个点心,三口两口的吞了下去,那刻意的摸样说不出的滑稽。
水千沫想要笑,却只是嘴角动了动,她转身从书案上拿起一杯茶,双手恭恭敬敬的奉给屠弋,道,“请殿下喝茶。”
屠弋的笑凝滞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那茶杯凉凉的,触到手心一如此刻的心情。
千沫始终低着头,两只手绞着自己的衣襟,她这样的纠结疏远让屠弋也沉默起来,这书房里静悄悄的,空荡荡的不止是房间。
水千沫低着头,好一会才鼓起勇气道,“其实奴婢来这里,是为了归还殿下一样东西。”
屠弋抬头,他的脸上没有了笑,脸上紧致的线条显出些许的紧张。
水千沫默默的从衣袋里,拿出了一个金丝绣绒的锦囊,那锦囊里静静的躺着一粒黑色的药丸。正是屠弋当时交给宝儿的那一粒“假死”药丸。
屠弋突然轻松的看着水千沫,脸上还带了一点笑道,“怎么,就是这个假死药丸么?你怎么还带着它呢!”他伸手拿了过来,在自己手上把玩着。
“殿下把这药给了奴婢最好的朋友。因为奴婢相信殿下,宝儿信任奴婢的,在那个时候,宝儿已经打算吃了。奴婢只想请殿下告诉奴婢一句话,这真的是假死药么?会不会吃了它,宝儿就真的死了?”水千沫极力隐忍着,不听话的泪水还是慢慢的落了下来。
“奴婢明白殿下的苦衷,也不敢责怪殿下,奴婢只想求一句真话。”她直视着屠弋的双眸,仿佛要从那里看到他心的深处。她信任屠弋,是不是信错了人?
屠弋看着水千沫,那目光无比的幽深,他突然淡淡的笑着说,“傻瓜,这当然是假死药,不是真的毒药。”说完,他从锦囊里掏出那粒黑药丸,放入了口中。
水千沫顿时惊呆了,她忙不迭的道,“殿下,吐出来,快点吐出来。”
“那么,你相性是家私药了么?”含着药丸子的屠弋嘴里鼓鼓的,却还笑嘻嘻的说着。
“信了!信了!奴婢信了!快,快吐出来!”水千沫吓得脸都白了,“假死药吃了也会对身体不好的,殿下快吐出来。”
屠弋不慌不忙,笑嘻嘻的摊开水千沫的手掌,将那粒药丸吐到了她的手心上,他的唇一接触到水千沫的手心,便不老实在那里摩挲起来。
那温热的刺痒让水千沫一瞬间就红了脸,“殿下莫要再闹了!”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没想到屠弋根本不打算放开,他的身体锻炼的越发的结实,抓着水千沫的手也异常的有力,没看到屠弋怎样动作,水千沫就被他拽到了怀里。
屠弋穿着棉质的素色常服,头发也只是松散的披着,几缕发丝略在脸前,更衬得他飘逸出尘。他比她要高一点,当他低下头时,他俊俏的脸孔就在千沫的眼前,他的呼吸微微吹打在她的脸上,一股属于屠弋特有的温暖包裹着她,坚硬的手臂与胸膛支撑着她,这种感觉让她浑身仿佛长了草,脸颊都熟透了,她用力去推屠弋的手臂,强作镇定道,“殿下,莫要开玩笑,放开......”
屠弋看着她喷红的小脸,突然朗声大笑起来。他松开了手道,“下次还敢怀疑我么?”
水千沫迅速的后退几步道,“不敢了!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可惜,我还真希望能多抱几次呢!”屠弋一边笑着,一边用那双邪邪的丹凤眼上上下下的看着水千沫,好似在看她什么地方抱着舒服。水千沫被四殿下这“登徒子”的样子吓得脸都白了,她赶紧躲得离屠弋远远的,急匆匆的福了一福,告退了。
直到水千沫跌跌撞撞的逃到门外,还能听到屠弋那可恶的笑声。
......
看到水千沫离开的背影,屠弋的笑戛然而止,他用力的扶着桌案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手臂上青筋暴起,脸上一片的惨白,还隐隐透着青气。
书架子一转,从后面显出一个暗门来,一身飘逸白衣的白玉空从里面走出来,迅速的递给屠弋一只小碗,碗里是化开的药液。屠弋接到手里,还没来得及吃,就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来。红红的血衬着雪白的药液。他什么都顾不得,赶紧一口气喝下那药,才支撑着身体靠在椅子上休息。
直到这时,白玉空才淡淡的道,“若是今日我不在,你是不是就这样死了?”
屠弋用袖子擦掉嘴角的鲜血,淡淡道,“本宫的书案里还有让你准备的备用药。本宫不会死的!”
解药,可解毒药。可是凡事都有例外,更不会有人以身试险,这个世上也有很多解毒药也救不回的人。对这一切,屠弋很清楚,在拿到那粒解药时,白玉空就告诉过他了。
这样做很危险。丧失理智的危险。
白玉空沉默良久,突然问道,“为她值得么?”
屠弋没有一丝犹豫道,“值得!”在心底的深处,他知道如果他不这么做,水千沫的心就走了,离开了,离开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要她的心,完完整整。
从出生开始,因为他的权利地位,他的锦绣外貌,爱他的人很多,心甘情愿为他死的人也很多,他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却也只会点到为止,永远不会对他们报以同样的付出。
可是水千沫是不一样的,在熙熙攘攘的人世中,他知道自己什么都肯为她做,甚至是搏命。
温暖的阳光在他的脸上熠熠生辉,平时如同寒冰一样的冷峻少年此刻出奇的宁静,他默默的静坐着,嘴角的微笑是那样的柔和,这一世,这温柔只属于她。
“若本宫是庶人,水千沫会是我唯一的妻;若本宫是王爷,她会是我唯一的王妃;若本宫为帝,那她就是我唯一的后。”
白玉空一动不动,他的表情变幻莫测,却始终静默着。
“她没有那么爱你。”白玉空垂下纤长的睫毛,看不到那眼眸的最深处。
“我知道,我,会让她离不开我。”少年笑得自信。
“若她爱别人呢?”白玉空毫不留情道。
“抢回来!这一世,她只能在我的身边。”屠弋温柔的眼中满是狠戾。
过了良久。
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昭昭捧着茶慢慢的走了进来,她的一对眼眸如雾如烟,频频的看向屠弋,那样子说不出的惹人怜惜。她放下茶,依依不舍的走了。从头到尾,屠弋都没有看她一眼。
白玉空仍是淡淡的,道,“为何还留着她?”
屠弋的眼眸里腾起层层的火焰道,“本宫是打算杀了她的,要动手时,她对我说,我身为皇子对水千沫只是一时的迷恋,我们注定不会长久。世间男子大都喜新厌旧,我会像这世间所有的人一样,负心薄性,最后厌弃水千沫。
她这话提醒了我,本宫之所以决定留着她,也只是想让她看着我和千沫而已。
看着,我们相守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