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千沫绯红着脸逃出了屠弋的书房。

屠弋居然为了打消她的疑虑去吃那毒药，他虽然笑着说那是假的，水千沫却知道，四殿下吃的是一粒如假包换的穿肠毒药。以屠弋的性格，水千沫猜到他一定早就备好了解毒药，只是那毒药的药性猛烈，大约解毒药需要立刻服下，所以四殿下才会一反常态，故意扮登徒子的模样吓她赶紧离开。

千沫知道得这样清楚，是因为自己院子里吃过“假死”药丸的几只小鸟，没能醒来再次歌唱。

四殿下真是一个心狠之人，对自己也一样狠得下心肠。

可是殿下为何会去吃这毒药？手心中那刺痒的感觉仍未消失，牵牵扯扯的让人惦记。水千沫的心跳得厉害，一种甜蜜的感觉不受控制的占满了心扉。

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

她忽然听到前面有宫女在高声的斥骂，几个无事的小太监嗤笑着站在一旁看热闹。水千沫抬头一看，一个穿着粗使宫婢衣服的小宫女居然在责骂一个穿着一等大宫女服饰的女子。皇宫里等级森严，绝少发生这样越级无理之事。更何况这里是端本宫，屠弋性子狠戾，将端本宫人治理的循规蹈矩，更不敢犯一点错，发生这样的事倒着实奇怪。

“让你倒点金汁，你还推三阻四的！凭你有什么事，也得先办完这一桩！”那粗使婢使劲拽着一等大宫女的衣服不放。

那一等大宫女犹如木头桩子，浑浑噩噩的，只是一个劲的挣脱着要走。她抬起头，正对上水千沫好奇的目光。

千沫心里顿时惊讶起来，那个被粗使婢欺负的一等大宫女居然是昭昭。她的脸色惨白，两只手臂瘦得皮包骨头，本来合体的宫女服穿在她身上也变得空落落的。那对一向秀美的双眸三魂去了七魄。

昭昭一见到水千沫更是拼命挣扎着要走过来，一看便是有话要说。水千沫叹了口气，正好，自己也想问一问她，便对着粗使婢福了一福道，“这位姐姐，能让我和昭昭说几句话么？”

那个粗使宫婢虽不知水千沫到底是谁，可是毕竟她身穿着女生才人的服饰，又是被四殿下亲自接见的，这粗使婢不好阻拦。

她对这水千沫还了一礼道，“姑娘，若是这贱婢冲撞了您，你只管叫我一声，奴婢就在一旁守候，不敢走远的。”

昭昭已变成了这样么？水千沫禁不住蹙了蹙眉头。

周围的人都远远的退开。只留昭昭一人站在千沫面前。

“为何要见我？”千沫淡淡开口道。

“为何不能见你！”昭昭的眼神飘忽，只在看到千沫时才在眼眸里凝聚出一点恨，“既然有了我，你为何还要出现？”

这话让水千沫的眉头皱得更紧，道，“我自认并无得罪你的地方，为何你几次三番陷害我？”

“陷害？我几时陷害过你！”

“高止园；药酒；猎场；你与宝儿素未相识，在金莲宫你竟然差点害死她！”水千沫眼里冷冰冰的。

昭昭眼中恨意更胜，却冷笑起来，“先前入冰、小青在高止园陷害你偷东西，我只是袖手旁观，并未多言；顾南枝送你的药酒被她们下了无息之毒，我并不知晓；那猎场之上，我将自己的马做了手脚，落马受伤的本该是我！殿下周围那么多的贵女，我也只想搏殿下的怜惜而已，谁想殿下竟然将马送给了你。”

她愤愤的吐了口气道，“金莲宫那次，我从未想过陷害宝儿，从始至终我针对的只是你而已。是你想自己逞强，非要在四殿下面前出这个风头。你若不在，我也不会关掉宫门，宝儿也不会受到牵连，你也不会被关到内廷监去，所有你受到的折磨酷刑都是你自找的！”

自找的？

林赛儿含笑的眼眸劈头盖脸的近在眼前，没有她水千沫，赛儿是不是就不会死？眼泪一波一波的往上涌，水千沫心口上还未愈合的伤又被扯开了，她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两步。

却见昭昭也扶着自己的胸口拼命的喘息着，“既有我，为何还有你！若没有你，殿下的眼中、心中都只有我一人而已，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些甜蜜已不知何时烟消云散了，水千沫好半晌才发出了声音，只是干涩的很，“我水千沫只是一个奴婢，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此身亦不能做主。我只期望有一日能遂我愿，平安离开这处所在，那便是我水千沫的幸运了。”她轻轻的一叹又道，“我提醒你一句，这宫里的女人多了，便是强如贵妃也不可能全部弹压，这一个一个的，你防不住的。”

昭昭突然呆了一呆，边哭边笑道，“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殿下爱我，只爱我一个人！”

水千沫看着她癫狂的样子，禁不住后退了几步，“你这样毫无尊严的活着，不难过么？”

昭昭目光一变，却是又哭又笑道，“要尊严做什么，我要在他的身边，只要他一日未将我赶出端本宫，我便还有机会，有机会让他再爱上我．．．．．．”

昭昭后面说的话千沫已不想听了，她慢慢的后退，直到转身离去。

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

身在皇宫，不是没有听过帝王的花心无情，妃子为爱痴狂，也不是没有见过冷宫里的活死人般的废妃，可是从没有一个人像昭昭那样震撼到千沫。

因为昭昭是千沫亲眼见到的第一个为爱屠弋而疯狂的人。可以想到，在以后的日子里，这样的人只会慢慢变得更多。这个皇宫不会改变，只会一遍一遍的重复，甚至重复女人的哭泣与疯狂，仿佛一个无解循环的诅咒，

对于昭昭所言水千沫并不会全盘相信，只是不论昭昭所说的那些与屠弋的过往是真是假，水千沫所言却是肺腑，她更确定一件事，她不要做宫里的女人，不要那样的过活。

昭昭的存在点醒了她。

千沫不知自己是怎样离开的端本宫。她低着头，虽是一步一个脚印，却觉得步履异常的沉重。

此时的太阳挂在高空，阳光热烈的能烤干眼泪，千沫循着阳光走走停停，躲过一队队忙碌的宫女太监。

她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只是在阳光中蜷缩着身子，泪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怎么都止不住。

直到她的面前被一道阴影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