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

太后垂着眼眸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她的目中无怒无喜，仿佛一尊雕像。

跪在地上的人浑身颤抖，那人是狄妃的大宫女之一仙露。

宫中的风气，便是女子会在腰带上系上一些荷包，坠子之类的装饰物品，越是品级高的宫女，腰带上的坠饰越华美。而此刻仙露的腰带上却是空空荡荡的，这的确不太合情理。

仙露被太后一指吓得立刻磕起头来道，“奴婢本来坠着一个荷包，刚刚怕是掉了。”

“哼！”太后冷哼一声，“沉仙，去看看吧！”太后身边一个三十几岁的宫女走了出来。

沉仙领令，手脚麻利的在仙露的身上翻找起来，没一会，沉仙目中一凛，在仙露的裙角摸到了什么。

“找到什么了？”太后不疾不徐道。

沉仙将东西呈给太后，那是一块绿莹莹的玉牌。太后仔细瞧了瞧，递向皇帝。皇帝没有迟疑，接了过来，玉牌上雕刻着太阳和四只凤鸟，背面雕刻着水波纹形的波浪。将银英的那块玉牌与仙露身上找到的那块玉牌合在一处，波纹嵌合，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那是一对。

仙露已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道，“太后娘娘，那不是我的，奴婢不知道是谁放在我身上的！太后．．．．．．”一个刑堂嬷嬷走过去，堵住了她的嘴。

太后环视四周缓缓道，“刚才可有人看到那宫女做了什么么？”

大殿里安静少许，突然一个宫女跪了下来，正是南贵嫔的大宫女傍梅。傍梅道，“禀太后娘娘，刚才陛下拿出玉牌时，奴婢看见仙露面色慌张，将自己腰上的玉牌解下偷偷塞到裙子里了！”

怡嫔的婢女桃烟也跪下道，“禀太后，奴婢曾见过仙露佩戴这块玉牌！”

太后微微颔首，一群晒得有些黝黑的宫女被带了进来。

“你们都在边香亭附近洒扫，可曾见过这个宫婢？”

这些人看了看仙露，都有些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三十几岁的马脸宫婢道，“奴婢曾在边香亭一带见过这个宫婢，她当时躲在假山后面，鬼鬼祟祟的。”

太后一瞥被堵着嘴说不出话的仙露道，“带下去，问清楚！”

几个刑堂嬷嬷像提着一只小鸡，将仙露带了下去，没一会，殿里的众人忽然听到几声惨呼，声音凄厉的在大殿里盘旋许久，几个胆子小的妃嫔立刻变了颜色。

又过了一会，沉仙手拿着一张红红白白的纸走进来，跪在地上。

“怎么样？”太后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沉仙道，“禀太后娘娘，仙露已全都招供了！狄妃的确命她采摘过神仙草。这是认罪书。”皇帝伸手接过认罪书，仔细的看了看，他虽未抬头，满身的戾气却已压了下来。

“狄妃，你还有什么说的？”太后轻蔑一笑，缓缓道。

狄妃已瘫坐在地，不发一语，看着太后的那双眼睛却满是冷森。

“狄惜兰，做便做了，此刻想不认也不可能。你要好好的想一想烩儿，你不认罪，最后弄得颜面尽失，烩儿也不好过啊！”太后的语气循循善诱，眼中似有流光闪动。

狄妃全身一颤，吐出两个字，“烩儿？”

静待了许久，狄妃愈发失魂落魄，却还是不肯说一句话。

南贵嫔脸色一沉，已冰冷道，“狄惜兰，事实近在眼前，不由你不认！只是本宫也好奇，你为何要这么做？莫不是......你还在记恨？虽然狄戎是陛下率兵击败的，可是这么多年了，陛下对你等遗留的王族也不薄啊！那灭国的仇恨就真的这么忘不掉么？”

狄妃浑身一颤，紧紧抓着自己的裙摆，慢慢看向孝献帝，“陛下？”

孝献帝死死的抓着手中的珠串，一粒粒的珠子嘞得好像要嵌入皮肉。想到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居然连番的被骗，皇帝心中的怒意已是滔天，看向狄妃时的眼中再无一点温情，几乎是咬牙切齿道，“狄惜兰，朕看错你了！”

狄妃全身一震，美目中泪光一点，又很快消失了，她的面容已恢复平静，犹如御雪的傲梅。她慢慢站起身，又向太后毕恭毕敬的叩首道，“太后，烩儿一无所知，请您善待他！”

太后看着狄妃，目中透出一点复杂道，“烩儿是哀家的亲皇孙，哀家自然会护他周全！”

狄妃清冷一笑，道，“得太后此言，妾才甘心入那烂柯潭！”

她慢慢起身看向殿中众妃嫔，有人凄苦，有人鄙夷，有人诧异，有人胆怯。

狄妃又是一笑，道，“本宫自诩谋划周全，再无一点痕迹，谁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居然被个贱婢发现了破绽，功亏一篑！”

所有人都看向跪在一旁安静的出奇的水千沫。她一直无声的看着这大殿中发生的一切，直到狄妃提到她，她才恍然清醒一般，抬起苍白的脸。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太后问道。

“是，妾认了！妾就是．．．．．．”狄妃站得笔直，脸上却带着一点从容。

突然，她翻出手上藏着的金钗，朝自己的脖子狠狠的扎下去，那一道亮闪闪的光划过所有人的眼帘，引起了一片的惊叫。皇帝猛地站起，阴沉着脸看着狄妃。旁边的宫婢、嬷嬷也似醒悟过来，一齐而上。

人影混乱中，不知谁推了水千沫一下，她被踉踉跄跄推出了人群，宝儿和珊枝赶紧扶住了她，千沫恍然间仿佛见到眼前一片通红，自己的半身上飞溅得都是鲜血。

谁的血？

哀哀的嚎哭声中，血点四射，宫婢嬷嬷们连连的后退，每个人的身上都有血。

水千沫全身瘫软，坐在地上，从那里能清晰的看到一枚金钗插在狄妃的脖子上，汩汩的鲜血一直流着，流着，染红了地上雕刻的金龙。

因为狄妃的自戕，狄氏的族人都被一一清算。可是，因为狄氏人丁稀少，孝献帝在震怒之下，将狄氏的亲族和姻亲都一并剪除了，只有很少人在机缘下侥幸逃回了狄戎。

皇宫里更是一场血洗，除了三皇子屠烩，所有与狄妃相关之人被关押，拷问，死去。所受累者达百人之多。洳妃虽被赦免，却被降成了洳列荣。李三元亦被皇帝从水牢里放了出来，吃了这一番苦，老道士乖乖的呆在自己的三元殿里“清修”，再不敢冒出头来。

要不要对水千沫和宝儿、珊枝等人治罪？

太后和皇帝之间的意见不同。最后，太后还是顺从了皇帝的意思，亲自下令，水千沫加升一级，封为少使，正式成为女官。其余人等各归各位，各领其职，不予追究。阿津被皇帝单独召见，不久就在宫里没了音信。直到很久很久后，水千沫才听闻有人在豫北见过一个泼辣的夫人，很像她。

这场血色风波直持续了整整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