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月,四面冰冷静逸,若有若无的雾气在慢慢酝酿着,偶有一丝一缕轻柔的探向那月色。
这边事情未解,更多的士兵却围拢过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
水千沫被众人围在当场,她的眼睛浮肿,脸孔变形的厉害,看上去虽然丑陋,却依旧神色镇定,进退有度,并未觉得自己颜色受损,自惭形秽。
吕成绮美目流光溢彩的一转,轻轻嗤笑道,“水姑娘这就是在强词夺理了。你在森林里寻找食物,你的伙伴出力比你大多了,有他们带领指点,你们才会安然无恙,没有闹出性命攸关的大事来。至于衣服确实是我赠送的,却是直接从库房提出的崭新兵服,并不经我的手。末将本是一片好心,却被姑娘误会,当成驴肝肺了。”
士兵们登时冷了脸,这个看上去还不错的小姑娘还真是可恨呐,伶牙俐齿的当面撒谎,要不是有黜陟使在背后撑腰,怎敢这般大胆!士兵们看向水千沫的眼神是既鄙夷又愤怒。
水千沫扫了一眼周遭的士兵,眼中担忧渐生,眉目也不由得染了一丝阴霾。
吕刺侯看着千沫的样子越发心喜,优雅的转身对着身后空无一人的地方娇俏道,“花将军,看来也认同末将的说法呢!”
水千沫霎时愣怔,抬头去看,在吕成绮的身后,一片火把的光亮不曾到达的墙边下,晦暗的影子里立着一个人,红色的袍子,修长的身形,一对寒光闪闪的绝艳双眸一瞬不瞬的落在她的身上。
真的是花藤壶,他什么时候来的,竟然一点声息都没有发出。
眼看水千沫这样惊讶,吕成绮更是笑得娇媚道,“水千沫,不守军纪,祸延同僚,按律该治罪。”
花藤壶眼眸动了动,似身形僵硬了许多,却没有一点相帮的意思。许灰和薛碧潭也同他差不多,只眼神锐利的看着这边。
同伴的态度多多少少还是让她有些讶异的,只是,现在可不是想那些的时候。
水千沫眼皮肿胀,垂不下眉目,只能稍稍低头思索。很快,她又慢慢抬起头,和气道,“请问军营中的一应用品,该是何人负责?”
众人都诧异,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士兵走了出来,迟疑道,“是我。”
眼前这人身材不高,脸上被山风吹打得生了不少皱纹,看上去大约四十几岁的样子。
千沫轻轻一福见礼,道,“请问,适才去蜂毒的一应物品,包括木桶、毛巾、镊子和碱水什么的也是您准备的?”
这个士兵长不知所以,点了点头。
吕成绮的脸色一下子阴晴不定起来,道,“高叔,既然这里没你的事了,就回厨房去忙吧!”
“慢着!”水千沫轻轻的抬了抬眉,淡淡道,“高叔不能走。”
“你要做什么?”吕成绮俏脸冰寒,眼睛里闪着一点寒光道。
水千沫笑了笑,慢慢走上前去,离得吕成绮愈发近了。吕成绮本身武功不错,自不会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这时,也只是惊疑不定的看着她而已。
“做什么?”她的柳眉立了起来。
“请吕刺侯与我单独说几句话。”千沫吐气如兰道,她的目光虽窝在两泡肉里,却仍是耐人寻味的。
吕成绮神色变换不定,却见水千沫淡定自若的样子,心道,我还怕你不成,于是,便随着她走到一处背着人的角落,满眼警惕的看着她。
千沫对高叔招了招手,高叔迟疑的走了过去,他的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看上去是个忠厚老实的人。
水千沫对高叔笑了笑,道,“千沫想请教一件事,请高叔为奴婢解惑。”
高叔愣了愣,看看吕成绮,那人点点头,目中含着冷笑,倒要看看水千沫要玩什么把戏。
他拘束的一抱拳,道,“姑娘问吧!但有知道的定不会隐瞒。”
“请问高叔,咱们营里用碱水一般做什么?”水千沫轻声道。
“做什么?”高叔莫名其妙,道,“就是在厨房里,有时候做饭食会用到。”
“请问高叔,咱们的碱水是如何制成的?”水千沫又道。
吕成绮惊奇的看她一眼,这个水千沫问这些做什么?
“是用草木灰和水熬制。”高叔答道。
“每次要制作多长时间?”水千沫又问。
高叔思索片刻,道,“先要烧草木灰,再熬制,怎么也得一两个时辰。”
“请问,咱们营中现在吃的是粟,这些碱水可够用?”水千沫缓缓道。
高叔怔了怔,道,“碱水是用来蒸馒头,做面食的。吃麦子才用,吃粟用不着的。”
水千沫看向吕成绮,见那人仍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她心下讶然,仍缓缓道,“敢问,这碱水能保存多久呢?”
高叔想了想道,“现在是夏日,只二日就不好了,放在冰雪里的话也能存个三四天。”
“三、四天么?”千沫轻轻一笑,道,“既然吃的食物用不上碱水,这碱水保存又很难,那么我想问一问高叔,今日怎会有碱水?”
高叔愣住了,道,“自然是吕刺侯下的命令,今天上午才做的,还新鲜呢!”
水千沫对高叔福了一福,道,“千沫同高叔学了一招,我平时也喜欢做些面点,见那碱水熬得好,不同我以前所用,才想细致的一问!”
高叔先是憨憨的一笑,后又紧着摆了摆手,他余光看到吕成绮似乎脸色不好,也不敢多留,唯唯诺诺的退下了。
小小的犄角里,只留下两个女子。
水千沫看着吕成绮一言不发,只是微笑。吕成绮心头恼火却被她笑得不知所已。
“怎么!我是下令让高叔做了碱水,那又怎么了?”吕成绮冷笑道。
咦?
“吕刺侯莫非会未卜先知。”水千沫慢慢道。
吕成绮一怔,狐疑的看着她。
水千沫也是一般的疑惑,已说到这般清楚了,这人怎么还是这副懵懂的样子。
她叹了口气,慢慢道,“千沫好奇,吕刺侯将军,是如何猜到我们这些人会遇到马蜂袭击,连需要中和蜂毒的碱水都提前备好了。”
吕刺侯这才醒悟,当场变了颜色,好半天才道,“森林里,什么意外都有,我只是怕你们会遇到马蜂,提前准备了些,这也有错么!”她越说胆气越足,声音里的畏缩也消失了。
水千沫面如霜雪道,“吕刺侯以为,这些人会相信你的话么?”那肿胀的眼睛缝隙里透出丝丝寒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