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
薛碧潭挥汗如雨的将最后一个袋子装满萝卜,抹了一把汗,看着远处那个弯着腰的纤细影子大声道,“千沫,都装满了!”
水千沫站起身,轻轻点头,抓着手里的一个沉甸甸的小袋子缓步走了过来。
许灰稀奇的看一眼水千沫,问道,“袋子里装得是什么?”
千沫含笑道,“是一些草药,治伤寒的。”
许灰应了一声,心道,家里已有那许多药材了,还怕不够用的,这姑娘还真是爱操心。秀儿却是不语,只盯着袋子冷笑。
三个人道辞正要离去,秀儿轻哼一声,用手扇着风在背后凉凉道,“我还以为来了个不一样的,看来......都是一丘之貉。”
“什么一丘之貉?你说谁呢?”许灰扭头愤愤道。
秀儿嗤嗤笑着捂嘴道,“我在说谁,谁心里清楚。”
许灰皱眉,却见秀儿仰着额头,歪着眉毛直盯盯看他道,“看你痴痴呆呆的,提醒你一句,小心,莫教人算计了,还当那人是个好人。”
这一句小心一出口,薛碧潭和许灰还不怎样,水千沫却轻轻抬头,淡淡道,“姐姐惯是爱说笑的,也是消息灵通的,想必也知道军营里众将士正在严阵以待,肃正肃杀,定要寻几个爱坏事的杀一儆百吧。那些祸从口出的话,姐姐才是该小心的啊!”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一边说眼光还一边扫向弯着腰在地里劳作的爷爷。
秀儿的脸色登时变了,对水千沫投去惊疑不定的一瞥,又焦心的看向老人,狠狠的扭着自己的衣角,垂下头再不言语。
千沫只是瞧了瞧秀儿,轻轻一福离去。转身的瞬间,三人俱听到身后传来重重的抽气之声,显见秀儿是怕得很了。许灰和薛碧潭惊异的对视一眼,都将狐疑的目光投在水千沫身上,他们还从未见过水千沫会这样“仗势欺人”,还是欺负无依无靠的女孩子和老人。伙伴的异色,千沫犹如未见,只是将手里沉甸甸的小袋子抓的更紧了些。
一路无言。
许灰几次想要开口询问,却见水千沫紧紧抿着嘴唇,一路大步流星走得飞快。薛碧潭有意无意的打着趣,只有最熟悉的人才能看出这人的身上添上了不少的异样。许灰闭上了嘴,罕有的皱起了眉。
......
“回来了,高叔,回来了。”一个细长脸的伙头兵叫阿德的,笑眯眯跑进伙房。
高叔手持两柄菜刀抡开臂膀,正剁得挥汗如雨,听闻水千沫他们回来了,将刀一扔,擦着汗迎了出来。
“高叔。”千沫轻轻唤道。
有人接过沉甸甸的麻袋向地上一倒,立刻从里面滚出圆溜溜的萝卜和豆荚荚。高叔眼睛都不眨的盯着青的青、白的白的蔬菜,终于长吁出声,拍拍胸口将担着的心放下了。
众人眉开眼笑,纷纷开始拾掇蔬菜。这边正热火朝天,许灰扫了一圈,不见那些虫子的影踪,禁不住转了转眼珠,小心翼翼道。“高叔,那些虫子准备怎么个做法?”
高叔憨憨一笑,还未答话,旁边兴高采烈的阿德抢话道,“还能怎么做,管它黑的、白的、绿的还是黄的,统统剁碎了,合上菜做成馅饼子呗。”
薛碧潭立刻一竖大拇指道,“高叔,真有你的,这下不用看着那些虫子的全尸下嘴了。”
全尸?
众人绿着脸浮想联翩,赶紧拼命摇头将几个肉蛆虫在菜盘子里爬啊爬啊的画面从脑海里抹去,互相鼓励着不要笑得那么狰狞。
......
水千沫顾不得与人说话,径直走到一处无人的小厨房,通开灶火,将小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或放到火上烤,或放到水里煮,直忙了好一会,厨房里白腾腾的热气翻滚,一股子从来不曾闻过的香气随着白色蒸汽蔓延。
她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将那黄黄的一团剥了皮,掰下一块喂了一只看门狗。那狗儿许久没有吃过饱饭,见有人喂它,高兴得不住摇尾巴。千沫心里愧疚,暗暗道,狗儿狗儿,这是为了大家伙,还请你多包涵呐。
那小狗子吃了一口塞牙缝的,伸着舌头直吧咂嘴,左等眼前的人不喂,右等她还是只定定的看着,禁不住着急的汪汪叫了起来。
千沫看着那生龙活虎的小狗子,心里欢喜,果然,太好了。
“哟!这不是水供人么?”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在水千沫身后响起。
水千沫回头一看,只见穿着一身烟雾红缎面夹锦袄的吕成绮吕刺侯高昂着头慢悠悠走了过来,唐菖蒲和香幽亦跟随在她的身后。只是,走在前面的吕刺侯没有笑容,而身后的两人也屏息凝神,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
千沫依着女子的见面礼福了一福。吕成绮却不躲不闪受了这一礼,那一对秀美的眼眸里寒光闪闪。
千沫不明白又怎么招惹了这位大小姐,禁不住皱了皱眉,她实在是没有心情应付眼前这个心情莫测的大小姐,正要转身牵着狗离去,吕成绮却道,“慢着,你且说说看,为何让米袄将我送给她的衣服退回来?”
水千沫一怔,怎么米袄自己将衣服送回去了。再看吕刺侯的架势,心里已明白了七八,轻轻福了一礼道,“此事是千沫无礼了,我应该亲自去将军那里,将衣物奉还,将事情说明的。”她想了想,又轻轻一拜道,“将军好意,千沫与米袄感激不尽。只是,我们只是暂住,实在不该劳烦将军为她这样破费。况且,米袄尚且年幼,心性未定,还是应以简朴为......”
“哼!”香幽冷哼出声打断了水千沫的话,道,“水姑娘这一番道理,我是个奴婢自然不懂的,我只知道我家小姐的好心没有好报。”
水千沫一怔,道,“千沫承将军情,只是......”
香幽气鼓鼓又道,“我家小姐是真心喜爱那孩子,也是真心想与水供人好好相处的,谁知水姑娘却看不上我们小姐的心意,这般的轻视......”
“千沫绝没有这个意思......”她听得头大,一眼扫过吕成绮,那人并未制止侍女放肆的言语,眼眸里除了恼火亦有受挫。
水千沫一愣,仔细看去,吕刺侯此番倒不似做作,像是真心为那孩子好。可是,她不由得苦笑起来,这位大小姐还当真极端,所谓对人好,便是硬生生将个小女娃堆金砌玉的用锦绣包裹起来,全然不去想对于米袄那样年纪的小孩子来讲,这种一时的好处会带给她的将来带来怎样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