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城内。
不比其他地方的江湖势力明争暗斗,此处却在皇权的掌控之内,更有不少官兵把守。
朝廷向来不多参与武林之事,武林各方亦避免与官方产生摩擦。
也因如此,此地百姓大多安居乐业,商贸发展不输扬州一带。
有一姓李名贵的商人,将丹药生意做大之后,已在朝中买得一官半爵。
因此,旁人多称其为李员外。
昨日一场大雨刚过。
今日已是艳阳高照。
沧州北门,却忽然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来者骑马疾奔,转眼已来到员外府前。
上方黑底金框,另书有“李府”二字的牌匾。
看着眼前华丽荣贵的府邸,段天扬不免有些无措。
万一如今的李贵沉浸于金钱地位之中,不再承认当初的救命之恩,不肯出药相助,那该如何是好?
自己是否应该强取?
只是,报恩与否,仅是道义层面的事。
自己如若滥用武力,强人所难,岂不又违背了师傅平日的训导。
那与山中强盗又有何分别?
实在是矛盾。
再退一步,万一对方根本没有定元丹,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段天扬苦思一番,终究下定决心,准备先找李贵问问。
纵使其手头没有丹药,李贵长期经商,一定也结交不少卖丹之人。
看在师傅的面子,他或许会帮忙探问。
刚要进门,一旁两位门卫出手拦道:“何人擅闯员外府?”
段天扬收敛原先的情绪,平静道:“在下段天扬,请两位帮忙通报李员外,就说雷崇明的弟子有急事来访。”
“好,你稍等。”
一人转身进了李府,留下段天扬在门外焦急等待。
少顷,只见一位衣冠楚楚,络腮胡须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出。
此人应该就是李贵。
一看段天扬站在门外,李贵立刻迎上,上下打量地同时,称赞道:“不愧是雷大侠的徒弟,果然英俊潇洒,气势不凡。”
旋即,他又好奇道:“我与雷大侠已多年不见,他何不亲自来与我一叙?”
段天扬见他毫无架子,当即也松了半口气。
急忙抱拳弯腰,恭敬道:“师傅伤情正危,还请李员外出手相助!”
李贵一听,吃惊不小,连忙拉着段天扬往府内走,同时问道:
“雷大侠他实力高超,二十年前便能以一敌十,从山贼手中救下我,听说后来又从其师傅手中继承门派,怎么会这样?”
段天扬连忙将敌人攻袭之事道来。
李员外听得神铁宗的名字,神情便有些纠结。
他明说道:“神铁宗乃是中原一大派,实力雄厚,在江湖上名声颇盛。我如今又已是朝廷体制内的人,难以帮你们出头啊。”
原来,李贵误以为段天扬此番前来,是想借他的力量报复神铁宗。
段天扬连忙解释道:
“李员外,你误会了,如今我只想讨得一颗定元丹,稳住师傅的伤势。”
“嘶定元丹,这可是相当珍贵的丹药啊...”
听他这么说,段天扬顿感有了希望,眼神都亮了起来。
“如果员外有的话,不论什么代价我都可以付出,只要能救治师傅即可。”
“我手下的确有一颗...
也罢,雷大侠当年救我一命,所谓救命之恩大于天,于情于理我都该报答此恩。
不需你任何金银,我自会相赠。
只是那颗丹药并不在此处库房,而在我手下的一间丹药阁中。
我会立刻差人去取,还请你于府中稍息半日。”
李贵下定决心,立刻回身要去取药。
“多谢员外好意,但段某乃是江湖中人,为避免给员外添麻烦,还是在外头等好了。”
说罢,段天扬不再打扰,立刻转身出了李府。
他此时总算松了一口气,心中积郁的悲愤自责也减弱不少。
都说商人重利,想不到李员外却如此深明大义。
看来,师傅当初果然没有救错人。
而后者时常提起的“有情有义”四个字,段天扬今日也算切身感受到了
江湖纷乱。
人心不古。
但依旧是得道者多助。
......
李员外正要穿过走廊,前往库房,忽然有一人将之拦下。
正是他刚刚年满二十,却在生意场上大放光彩的儿子,李景耀。
此子天生一副经商头脑。
十岁便被沧州知府夸为神童,十六岁已可替父分担生意之事,如今更接下了近半的家业。
“耀儿,你有什么事吗?为父现在正忙着差人取药呢。”
“爹,孩儿刚才在一旁已听得了大概,知道您要去取定元丹。”
“既然如此,那你亲自去帮为父取来吧。”
“孩儿认为,此事还需三思。”
李贵吃惊道:“什么?莫非你认为爹应该对当年的救命恩人见死不救吗?”
李景耀却把玩着手中折扇,轻声道:“爹,话不能这么说。
定元丹乃是珍稀丹药,去年有人出万两黄金,您都不肯卖,如今就这么拱手相送?”
李贵指责道:“混账,那是我的救命恩人,能比吗?再说没有雷大侠搭救,可能就没有你的出生。”
“爹,当年他或许只是随手一救,亦没有什么损失。
况且雷云宗与沧州并非天涯海角,二十年来,他与您却再无多少交集。
记得五年前您曾寄信与他,邀请其参加您的五十大寿,可他不也摆谱没来么?”
李贵一时语塞,气势也减弱了几分。
“或许是因为他身为江湖中人,不便与我们多往来。”
“依我看,那雷大侠怕是自命清高,不屑与我们这些唯利是图的官商之道接触。”
“胡说,雷大侠不像这般人...”
“爹,那我换个角度。
如今雷崇明惹上的,是大名鼎鼎的神铁宗,其实力岂是我们可以触逆的?
你我若是相助雷云宗,不就等于向武林中人宣告,您和神铁宗为敌?
到时候对方算起账来,只怕朝廷也不愿多管我们。
一步之差,万一惹得家门不幸,爹您可就后悔莫及了。”
亲儿一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李贵顿时犹豫起来,吞吞吐吐道:“可真要见死不救,以后传出去,岂不是被别人看不起?”
“爹,你我又非江湖中人,这帮匹夫再看得起,也不能助您加官进爵。
况且,以您的经商头脑再想想看。
定元丹并非仙丹妙药,就算相赠于雷崇明,也可能只是帮他保留一条残命。雷云宗没有高手坐镇,终究还是难逃落魄的命运。
你今日赠药之举,结下的是雷云宗这般弱友。得到的却是神铁宗这样的强敌。
不值啊。
不智啊。”
李贵被儿子一番巧言说的举棋不定,原本被所谓恩义掩饰的商人本色又浮上心头。
的确,雷云宗在冀北尚没有独大的实力。
放眼神州武林,更无法与神铁宗相比。
一时的壮举,自己虽心安理得,只怕换不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反而留下后患。
到时候更可能卷进江湖纷争,连累偌大家业和一家老小。
一个商人,终究不愿意做亏本的买卖。
“那依我儿所看,应该如何?”
“孩儿以为,应该这样...”
李景耀早已盘算好了一切,当即附耳低语一阵。
随后,他站定笑道:“如此一来,便是化危为安,化弊为利的妙计。”
李贵捋着胡须纠结良久,终于狠心拔下一根。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
一炷香后。
一匹快马突然离开李府,自沧州西门奔出。
不出五里,路边草丛跳出一人,当即一掌轰于马蹄之下。
马翻之际,马背上的人亦摔得当场昏厥。
段天扬从那人身上搜出一封密信,打开一看,内容正是李贵暗中通知铁无疆来此。
果然如他所料:
马匹晚出,事必有变。
段天扬冷笑一声,目光顿时冷若冰霜,原本压抑的杀气骤然飙升不止。
右手一握,磅礴内劲已将信件捏得粉碎。
“这就是所谓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