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面想起一个老仆的声音:“夜已深了,公子与友人还早些歇息吧!”
原来已经三更时分了。鎏绣道:“知道啦,老福你也歇着吧!”
吴茗吐吐舌头,轻声道:“可能我们说话太响了!”
鎏绣道:“无碍,他年龄大了有些耳聋,肯定是我们的灯油还亮着,费了灯油,府里开销大,他就要管着。”
“那怎么办?”
“我先灭了油灯,我们卧谈。”
吴茗于是回到床沿上坐着,鎏绣果然拨了灯芯,外面没有了动静,被叫做“老福”的人也回去了,一时外面特别安静,只有晚风轻拂窗外的灌木声。
鎏绣打开了后面的一个窗子,用一根很短的小竹竿撑着。外面的月光洒进来。虽然昏暗,但不至于完全漆黑。
“刚才聊到哪儿了?”
“说是你们家开销大。”
“噢噢,”鎏绣道,“确实开销大,而且我和兄长都还没有成亲,不知道我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出去另外开府,兄长要是成亲了估计可以……”
“你兄长,是不是刚才在门口那位!”吴茗道:“我下午看到了,还有一大堆奇怪的人,看我是乞丐,就看不起我呢!”
鎏绣笑道:“那是门客,他去年底开始豢养了一大堆人,所以府里开销剧增,说是要学太祖爷,结交天下豪杰!”
吴茗冷笑道:“我看都是市井之徒……”
鎏绣却说:“你别这样,人家因为你穿的破烂,就看低你,长渊的人难道就不这样?他们中的能人可多了,当年太祖爷爷也是这样,结交的朋友有卖猪肉的、编草席的……”吴茗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鎏绣止住了:“你累了一天,继续睡吧。我不说了。适才你也说了不少话,要不明日再聊吧。”
吴茗道:“抱歉啊,我只是不想听别人的事情……”
“别人”那当然是指鎏绫,看来这意思是只想听关于自己的事情咯,鎏绣忽然觉得心中一动。
此时月光如练,映照在吴茗清瘦的脸庞。
她在她那个时空,不算什么美女,经常被忽视,经常被嘲是没有“料”的一块“平板”。不想在这儒服之下,却显得修长俊美,好像一个美少年,鎏绣不禁说:“我看你现在好像董献。”
吴茗“扑哧”笑了,“谢陛下嘉赞。”
两人在长渊的时候,都知道这个梗。如今鎏霭人设崩塌也是为此。
但不知为何,这“陛下”的称呼,鎏绣忽然感到极其受用,如果做官能像殷郦的父亲那般,那排面,才是位极人臣。而皇帝那个梦,别说哪个鎏氏子孙,就是普通老百姓,也是可以做上一做的,只是不会醒来到处跟人说,以免被当成失心疯。
鎏绣忽然问:“那日辞行,似乎听老师说起,要离开长渊。没想到真的带着你们回乡。到底是为什么要离去?”
吴茗道:“要说这事我还真不清楚,总之他去了一趟谁的府上,回来就辞职了,过了几天就雇了车,要带着我们回泗水郡。”
鎏绣起身踱步,果然长渊的复杂程度超乎他的想象。一个小镇青年,也算是在长渊增加了许多见识。这种突然的变化,在他们春陵,除了洪水,终究不会在短期内有剧烈的改变。
他也瞬间感叹,今日的荣宠,也可能化作明日的苦难,就像丁执那些墙面的花椒大料,听说丁氏被打击之后,仆人们自带锅勺来铲墙上的佐料回去烧菜。
所以有些调味品,虽然一时扶上了墙,最终也还是难免被人扣下来带回去烧汤做菜。
他感受到的不仅是世事无常,还有无处不在的斗争。更可怕的是,你甚至不知道斗争来自何方,一切如同王荡家的那个灯火通明的锦绣华室,而外面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多少双黑手,并不得而知。
所幸,回到了这个贫瘠的郡县。春陵古称心野,正是心宿,他望向床外的月光。还在暗自庆幸,却不知道变故即将而来,谁都无法幸免。
他这么晃来晃去的踱步,吴茗打了个哈欠道:“你现在像个夫子。我要睡啦。”便倒头睡去。不到一会儿,呼吸深沉,看来真是累了。
鎏绣放下中帘,回到刚才搬来的榻上躺下,双手交叉抱头,却完全睡不着,就这样挨到天明。他和平时一样卯时吃早点,然后准备去地里干活。出门之前不忘给呼呼大睡的吴茗留了一碗,放在桌上。
没想到走的大门口,忽然被叫住了:“雯叔!”
鎏绣回头一看,是兄长鎏绫。他一脸严肃的说:“你那个太学同学回去了吗?”
“没有啊,他腿脚不太方便,需要休息一阵再回去。”
“是昨天我在门外见到的那个女子吗?”鎏绣惊到了,他跟老仆人说是男同学啊,没说是女的,大哥怎么知道是女的?
鎏绣还是嘴硬:“他自幼长的俊俏,可能看起来像女子。”
鎏绫说:“你平时种地都在哪里种的?我们不如到外面边走边讲。”
于是鎏绣扛着锄头,带着草帽,鎏绫跟着他一起出门了,嘱咐今日门客一概不见。
两人很快出了城,外面一片清新。雨后这几日清晨的阳光都特别明媚。芒种之后,麦苗蹭蹭的上长。为了避免中午的烈日,鎏绣通常是早上和傍晚各去麦田两次。
鎏绫背着手,边走边说:“兄弟啊,我平时忙,也没空顾及到你,为了补贴家中开支,你每天都自己干活,真是不像个贵公子的样子了。”
鎏绣道:“兄长不必自责,我们这里是春陵,又不是长渊、罗阳,自己动手,自己吃粮,不寒掺。”
“你可知为兄为何豢养门客,结交豪杰?”
“为兴我春陵鎏氏一族。”
“不错!我这些年仿效太祖,广交各众,就是为了一番事业,至少也能让我们重回罗阳!”鎏绫捏紧了拳头,“如今天下生乱,如果我们能建功立业,何愁不能封侯拜相,重回祖先封地!”转眼又道:“我观京畿三郡,世家大族子弟皆沉迷酒色,荒废学业,遂派你太学学习,我又在此守护基业,欲图大事!”
鎏绫顿了一下:“但你在长渊,是不是学得了什么不好的风气……”
鎏绣大惊,我哪里沾染了不好的习气了,遂道:“兄长何出此言?弟愚,请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