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四章 路转溪桥忽见(1 / 1)山程水宿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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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辛岁在竹楼中第一次迷迷糊糊醒来,已经是夜半时分。

王守仁还在灯下读书,听到辛岁的哼哼声,先给他端过来半碗清水,喂他小口喝了。

将近一日水米未进,又遭烈日曝晒,辛岁的嘴唇已经干裂,脸颊僵硬,双目无神。

强记“日月炼”的内容,且耗费心神紧盯木桥思索后续之法,这让他心神疲倦,意识混沌。

王守仁守了半夜,看他醒来才放松下来,又喂他喝了半碗米粥之后,看着这个傻徒儿沉沉睡去。

他想起自己当年追求圣人之道时,为了实践朱圣人的“格物致知”学说,曾格了七日七夜的竹子,不顾风吹雨打,不吃不喝,最终不仅无有所获,还生了一场大病。

自那以后,他就明白这样的“格物”没有什么用处,重要的是心灵的领会和通达,这和今天的观桥道理是相通的。

他明白,却不能对弟子这样讲明。有了对未知的强烈探索欲望,在追寻的过程中才会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这一课,对辛岁来说是必须经历的。

希望这小子能尽快从表象中脱离出来,知晓其中的真意吧。

这就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他从怀中掏出那枚三十七道品阵中的珠子,放在辛岁枕边,自去就寝了。

天空中轻云漂浮,几点闪烁的星星时隐时现。今晚的月光尤为动人,跨过打开的竹楼窗户,踱到辛岁的榻前、枕边。

月光与辛岁同卧,也顺带赏赐给了他枕边的珠子一些光亮。珠子有些贪得无厌,把所有的月光都攫取到了自己身上,不给辛岁留一星半点。

所以照入竹楼的月光是一大片,到了辛岁榻前,却凝聚成了小小的一束,全都汇在珠子上。

珠子灰扑扑的外表开始发生变化,有些透明,带点花纹,变得光亮,这才有些神秘宝物的模样。

辛岁只觉得眼睛被照得难受,他平常是有一点光亮就难以入睡的,现在有些气恼:大半夜的,我这么困了,谁拿蜡烛站我身边,成心不让人睡是吧?

他气恼,于是气恼地睁开了眼睛,忽然又抓紧闭上,安慰自己:这是个梦,不怕不怕。

然后,他再次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紧紧趴伏在地上,哭哭啼啼地喊叫了起来:这,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嘛!

深不见底的巨渊空间中,只有隐隐约约的光亮。巨大的空旷里阴风怒号,到处是凄厉的嘶吼声。

风势实在太大了,每当那闪电似的刹那光亮闪过,竟然可以看到许多斗大的石块儿被卷在空中,然后一一被击成碎石粉末。

从极高处看去,空间中部有一条细细的黑线,竟在飓风中伫立不动。视线拉近,才发现那是一座窄长的石桥。长不知边际,只有三尺宽窄,仅容一人躺卧。

石桥不知从何处延伸出来,也不知最终通向何处。

辛岁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趴在这石桥上,睡姿还颇不端正,偏头一看,就看到一块大石飞将过去,在远处被粉身碎骨。

再也不敢把碰不过石头的娇嫩头颅伸出去乱看,也免得因为乱看一通心生恐惧摔下去,辛岁更加小心地趴在桥上,两臂伸展抱住石桥,战战兢兢地往前爬行。

这石桥的建设这么省料的吗,竟然连个护栏都没有?!

每当那一闪而过的光亮出现,辛岁就努力多往前爬几步,光亮消失的时候,他就安慰自己一切都好。

紧贴住冰冷的石桥匍匐前进,辛岁的姿态实在有些不雅,便似……

似那一步一顿向前爬行的蠕虫。

不雅归不雅,小命要紧,机械地往前爬了一会儿,辛岁才回过神来:我现在爬个什么劲儿,不应该想想自己为什么从舒服的床榻上到了这等恶地吗?

停下爬行的脚步,努力忽略耳边的呼呼风声和嘶吼声,辛岁慢慢觉得身下的石桥竟然没那么冰冷了,反而在慢慢地变得温暖,甚至,好像还在动弹?

吓!辛岁差点放开自己紧抱着石桥的双臂。这桥莫不是活物?

那这一路自己和它“亲密接触”下来,它是公的还是母的,它有没有什么感觉?

辛岁通体恶寒,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是犹豫再三,双臂还是没放松半分。

在光亮又一次出现的一瞬,他看到了石桥上密密麻麻、粗细不一的红色血管。血管里还有血液在汩汩流动,辛岁耳朵紧贴在石桥上,可以听到细细的水流声。

冷静下来的辛岁不再慌张,开始思索这一切的缘由。被幻境折磨过多次的他大约已经明白,目前自己也是身处幻境中。

已经不需要再计较真实不真实的问题了,要论真,难道还比清月姐姐的腿、溪月姐姐的背真吗?

一路上爬过来,他觉得这座石桥有点不像是桥,哪座桥得缺心眼儿到被修成这样啊。倒像是,某种动物的骨头?

且不论这动物有多大吧,骨骼里面是有神经血管通过的,这点首先就说得过去。

这是座桥,又好像是根骨头,虽然大了点。

这是根骨头,又好像做了一座桥,联结着其他的骨头,在这个大得没变的动物体内,架起了无数座桥?

所以说,人体的骨骼可以说是桥梁,构建出了人的身躯,也承担着人体内一定的运输连接作用?

辛岁想到“日月炼”的第一炼“观桥”,琢磨起第一炼的穴窍走向,越想越觉得这是对的。

所谓观桥,不是一直看搭在水上坊间的石桥木桥,而是要明白骨骼在人体内的桥梁作用,强化骨骼作为人体之桥的功能,此之谓炼体。

对了对了,正是如此!辛岁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也就结束了,石桥上辛岁身影消失不见,又回到了他的床榻上,他甜蜜的梦中。

枕边的珠子一颤,有些不舍地放弃了对月光的吸收,也陷入了沉寂。

沈箫寒坐在灯光昏暗的照月楼里自斟自饮,温文尔雅的他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狗日的,老子堂堂……现在竟然要作为一个小娃娃感悟的踏脚石,用完就丢,多吸收点灵气都不敢,憋屈死阵了!”

…………

第二日清早,素面朝天的旎旎来看辛岁。她听说昨日岁哥哥累到昏倒心疼极了,特意摘了带着露水的新鲜山果来探望。

一脸嫌恶地把那枚丑丑的珠子丢在一旁,旎旎坐在熟睡的辛岁身边,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心里更生怜惜。

小心地用湿布润湿辛岁干裂的嘴唇,旎旎忽然脸上一红,动作轻柔地把头伏在辛岁的身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旎旎没看到,被她丢在一旁的珠子微弱地闪了一闪,像是泪光,像是心颤。

辛岁是被逐渐变得猛烈的阳光晒醒的,醒来之后,回忆起昨夜的幻境,有些高兴,急忙打算起床去找老师。

榻边桌子上放着半篮果子,辛岁挑了个红的,搁衣服上擦擦,可劲儿咬了一口,向外走去。

果子好甜啊。

天光明媚,玖寨中已经是一派富有生机的景象。有几家的烟囱里,已经冒出了淡淡的炊烟。

辛岁向路人打听老师的去向,得知王守仁一早就去附近的竹林里了,也不知在忙活什么。

走到一条清澈的小溪旁,一座新修的竹桥俨然其上。竹桥是新伐的翠竹修的,清溪水上,青翠欲滴,相得益彰。

路转溪桥,再走过一条干净的碎石小路,就来到一片茂密的竹林当中。竹林里也有一条进山的小道,不一会儿,就看到一片翠绿的草地。

王守仁盘膝坐在柔软的细草上,双目紧闭,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水,辛岁站在远处没有靠近,害怕打扰了老师。

仔细倾听,风吹青竹,簌簌而响,似人抚琴,还有某种奇怪的声音?

好像是骨节响动,像是大家认知中认为小孩子会长的那种骨节拔高的声音。辛岁看着王老师庄重的身形,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东西。

王守仁睁开双眼,一股清风适时地吹动他的衣袖,高人风范尽显。他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辛岁,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

“小岁呀,昨晚睡得还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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