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砂在房中坐了半日,越想越后悔,昨夜她若不说出让他成婚的话,二人便不会闹得这样僵,若早膳时示一下弱亲手为他呈一杯羹,是不是就会缓和些。
你看,人总是在事情无法挽回时,才开始后悔,后悔当初若各自退让一步,后悔为何自己要将局面弄成现在这样。
平儿静静为她续上一杯茶,看她一脸愁思不敢说话。
“平儿。”丹砂握着手中的茶杯,抬眼唤她。
“娘子。”
良久,丹砂抿了口茶,问,“你可曾做过让你十分后悔的事?”
平儿抬头看着丹砂,快说出口的话,却被生生打断。
“一整日哭丧个脸作什么?三公子还未抛弃你呢……”
门外传来钱妈妈的谩骂声,刺耳又难听,平儿有些脸红,悄悄看着丹砂,丹砂只坐在原地,还未绽出的笑容凝在脸上,看上去十分古怪,平儿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坐到丹砂身边,伸手去握丹砂垂下的那只手。
丹砂没有动作,任由平儿握着,外面的声音小了些,丹砂放下手中的茶,忍下一切怨怼愁绪,回握平儿。
平儿能够感觉丹砂的手微微颤抖,而她能做的不过是把自己的温暖渡给丹砂,两个人一起承受。
平儿看见丹砂极力的抬起头,怔怔的看着屋顶,她是在努力让眼泪不掉下来,终于钱妈妈的声音渐渐消弭,丹砂松开平儿的手,平静的直起身子向屋内走去。
“娘子……”平儿唤她“妈妈她也是……”
丹砂回头看着平儿,这个时候她还安慰的对她笑了笑,示意自己并未放在心上,可看着她的背影平儿却莫名觉得悲伤。
她原本可以不这样的,她应该恣意的活着,而不是整日呆着这四角的院子里,听一个老妇的辱骂。
明明是可以安然呆在锦绣闺阁中的,明明是可以一生无忧相夫教子的,明明是。
是什么呢,不过一痴儿罢了。
“……与公子吵有什么用,想嫁去侯府,也得有那个本事,也不是哪个狐媚子使个什么狐媚手段就可以嫁过去的……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丹砂解下外衫,躺在床榻上,钱妈妈意有所指的谩骂却在脑海里盘旋,可是她在意这个做什么呢,这些本就不是事实,可是鼻子还是慢慢泛酸。
看着躺在床上的丹砂,平儿想安慰的话,却说不出来了,谁又能真正安慰得了她呢。
有什么是一定要坚持的吗?遇见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拥有一份自己的幸福,难吗?
并不难,难的事,可以和那个人安稳的度过余生。
徐玉郎对她再好,她再努力的让自己不那么显眼,也堵不住旁人那颠倒黑白的嘴,流言似是而非,说得她自己都信了。
“妈妈,你莫要再说了,姑娘她已经很伤心了。”外面传来平儿的劝慰声。
“姑娘?”钱妈妈原本已经停下话头,这会儿又开始了,“做人最重要的是心里要一直有一杆秤,是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靠着男人吃喝,还如此不识好歹,亏得是我家公子……”
丹砂躺在被窝里,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进枕中,如果可以让她选择的话,她宁愿跟着父母兄长一同死在流放途中。
她现在好想回到小时候,回到还躺在父母怀里的时光,然后永远沉睡下去……
丹砂醒来的时候觉得头很重,周遭的一切都很混沌,屋子里光线昏暗,床头只点了一盏小灯,烛火微微颤抖,明明灭灭闪着微弱的光。
丹砂支起身子坐在床边,意识才缓缓回笼,她这一觉睡得十分糟糕。
丹砂听见屋外有人说话的声音,但细细听来却又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只好唤直起身子唤,“平儿~”
屋外传来平儿的应声,不一会儿平儿就开门进来了。
“娘子可是醒了,再不醒来奴便要去找那个骗人的郎中了。”平儿将手中的药碗放到桌上,过来扶丹砂。
“我这是怎么了?”
“娘子染了风寒,前日睡下后便怎么叫也叫不醒……”
“前日?”丹砂扶额,丝毫记不起来。
“是啊,娘子你都昏昏沉沉的睡了两天了。”平儿点头道。
“娘子那日睡下后,便睡得极沉,身上更是烧得厉害,钱妈妈只说无碍,让我用温水为娘子擦擦便好了,可根本没有用,钱妈妈不让我去请大夫,后来奴婢便自作主张去请了郎中……”
平儿绘声绘色的将丹砂病倒后的事讲了一遍,从如何发病,钱妈妈如何置之不理,自己如何焦急,如何出门请大夫,那日又是如何大的雨,隔壁府宅的主人又是如何帮忙去请的大夫,都细细的说了一遍。
丹砂仔细听着,原来自己迷迷糊糊的又生了一场病,她向来身子不好,不知道是胎里带的毛病还是被贬时留下了旧疾,身子时常是冰冷的。
在居所里时,主人为她的病也是花了不少功夫,又是吃药,又是针灸方控制住了病情,后来便专为她配了药丸,吃了身子倒是好了不少,即使现在离了居所,主人也时常派人送药给她,这几日因为侯夫人的事分了心,倒忘了吃,不料却又复发了。
丹砂喝下了平儿端来的药,忍下口中苦楚滋味,又去抽屉里取了几件徐玉郎曾送她让她打点送人的的金银首饰,平儿欢喜的收了。
丹砂便又问她,隔壁宅子里住着是什人。
平儿也不清楚只道,“想来是哪家勋贵罢,我那日顶着大雨出门,一时心急撞到了那家主人出门的车马,却不想那主人是极和善的,管家问我因为何事如此急忙,我与他说明了缘由,他便派人帮忙请了郎中,期间却并没有见到他家主人,更没有听那人说过一句话……”
“是吗?”丹砂对于这位邻居实在是没有印象,那家人极少出门,她一直以为那是京中哪家富人闲置的别院,因为极少见人出入,里面的仆人亦不与外人交往。
“想来是个位极有善心的老员外罢。”平儿总结道,她都能想象出来那位老员外是多么的慈眉善目。
丹砂不置可否,平儿又问她是否要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她却只觉头昏脑涨不想吃任何东西,只让平儿扶她躺着,她一心为之前徐玉郎的事耿耿于怀,昏昏沉沉间她又睡了过去。
苦雨思白日,浮云何由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