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唐冽心里太知道，自己并不是言晟微眼中那个自带光环的仁人君子；所谓的痴情专一，也不过是笼络人心的方式。其实他早知道自己若登大宝，便不会只有言晟微一个女人。

所以越知道言晟微的感情，他便越忌惮。言晟微唯一的软肋，就是她眼中那个深情无限的他；这个软肋，别人踩不到，他却能踩到，而且恐怕是一刀捅到底。所以对言晟微，他不能心软，不能留。

做出决定的时候，他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而且正因为知道自己不舍，所以没有丝毫犹豫——买烧饼当然要付钱，任何事情都有代价。他唐冽志在天下，怎么会容忍一个女人绊住自己的脚。

但是海棠来哭喊言晟微已经昏睡两天的时候，他还是无法抑制心中隐隐的空虚和紧张，甚至慌到需要去看一眼。他本以为去看一眼，是看到她死了才能安下心；可是看到她醒着，他居然心也放了下来——终究，还是在意的吧。

所以，她能有新的软肋，能成为一个怕死的、可控的人，真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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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唐冽目光有些灼灼，言晟微感觉脖子后面有点泛凉气。反复思忖，并不觉得刚才说的有什么问题，她只好盼着唐冽尽快开口，别这么一直吊着她，跟凌迟似的。

见言晟微眼神不自觉地往旁边溜，唐冽忍不住有点好笑：她怕是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在心虚。果然还是这样的她更可爱些，想着，他便笑道：“皇后好好养身体，有栾骁在，便不用怕的。”

这是官方盖章了不会动自己？言晟微稍稍放下了心，顺着说道：“栾院首医术确实了得。”

唐冽道：“方才这里乱纷纷的，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诶？言晟微觉得唐冽现在的思路是属山羊的，一蹦一蹦，前言不连后语。但既然皇帝陛下开口问了，她也就老实回复：“臣妾出来走走，偶遇贤妃妹妹，便拉她坐着说了会儿话。贤妃妹妹吃了点心，就吐了。”

“只有这些？”唐冽笑问。

言晟微认真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没什么遗漏：“是。”

唐冽挑眉：“那皇后怎地想到给宫中匠人送解暑的茶汤，甚至不惜动用皇后金印？”

我不动用金印，怎么让您大爷看我一眼啊？言晟微心里吐槽，脸上自然不敢表示，老老实实回答：“臣妾初来御花园，走错了路，到了东门，所以知道有匠人在那里。今日天气太热，芳草和画鸢衣服厚重，很是辛苦，我就找了个借口打发他们离开。”

唐冽笑道：“皇后心善，不过这种事……”他故意拉长了话音。

言晟微乖乖等着他教训自己下次不要再做了，却听他接着道：“下次最好让海棠去。宫中人都知道她是你的人，不需要你出动金印。这东西，不要轻易拿出来。”说着他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手中一个锦盒，正是言晟微平时用来装金印那个。他笑着伸手，将锦盒递给了言晟微。

言晟微也笑了：“臣妾多谢陛下提醒。”然后大大方方接过锦盒，转手递给海棠，像是早知道这金印会到唐冽手中，一点也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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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冽却有些意外了。许久，他才突然笑了起来，道：“微微若想让朕来撑腰，直说便是，不必这么讽刺于朕。”话说的似有嘲讽，但口气确实极为愉悦的，像极了情侣之间带着宠溺的挤兑。

言晟微这招很高。既复制了上次的情景给唐冽看，狠狠回击了上次坑过她的贤妃；又暗戳戳刺了下唐冽对她的忌惮。

“微微这样，可不像怕死。”唐冽微俯向前，笑看着言晟微的眼睛。

言晟微平静地与他对视，也不再做出那种刻意的端庄，回答：“便是怕死，也不能太失了体面，失了皇家尊严就不好了。”口气清淡，但整体就透着一股隐隐的傲气。

但只一瞬，她就退了一步，低下头，恢复了那种闺秀的端庄持重。

这是在警告他，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唐冽也不在意，依旧笑着直起身，道：“皇后不必担心贤妃再来找你麻烦，我会下令让她安心养胎。”少出来晃悠，晃悠的时候也别往皇后眼前蹭，大家安生。

养胎？言晟微脸色一下子变了：贤妃是……怀孕了？她只觉脑子“嗡”的一下，炸裂般的疼。

唐冽本来已经走开，却突然听到海棠惊慌失措地尖叫：“娘娘！”他转回身，却见言晟微已经软倒在地，脸色惨白，细瘦的手指揪着前襟，呼吸急促。

之前唐冽只是听御医说，皇后是风寒入体久治不愈，又忧思过甚以致心脉虚弱、肺气不宣。但是他每次见到言晟微，她都很镇定，是那种发着烧跟他吵架还能列出123条细数他种种不是的镇定。

即便是她刚从昏睡中醒过来，憔悴到可怕，也是很镇定、甚至是安静平和的——她似乎从不知示弱为何物。所以唐冽当时多少也觉得，病，恐怕也是她的手段之一。谁家娘子生着病还有心思跟自己相公吵架的，还这么思路清晰底气十足？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古人诚不我欺。

他这是，第一次见到她犯病。没有任何形象可言，堂堂一国皇后，就这样微微蜷缩着躺在地上，整个身体都在抖，只无助地大口大口用力吸着气，就像一条被巨浪甩到岸上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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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唐冽一步跨过去，扒拉开海棠，伸手想扶起言晟微，却被她一手抓住手腕。

“陛……陛下，”言晟微紧紧抓着唐冽，抬起头，“去看贤妃……快去看看她……”她真的不知道贤妃有孕，如果她知道……可是没有如果……

“别说话了。”就算不通医术，也能看出言晟微现在的情况可比贤妃严重得多，“我先带你回去。”

原来她的病已经这么严重了么？唐冽控制着自己不要回想她以前卧床不起的样子，总觉得那个形象和眼前的人一旦重合，就必须要接受她真的病得很重、曾经差点死掉、不知什么时候也可能死掉的事实。

“唐冽！”言晟微喘着气，死死抓住唐冽的手不放，“求求你……求求你，去看看她……”说着，眼角竟有泪滴落。

唐冽被镇住了。他只得放手：“好，你先回宫。我让栾骁去看你。”也不是第一次见她哭，却从来没有这么无措过。

“先……看她……”言晟微依旧坚持。

“栾骁不适合看孕妇，乖，你放宽心，我都会安排好。”让栾骁去看孕妇，怕会是气到人一尸两命的结局。

“好。”言晟微是真慌了，没想到这一点。她乖乖地轻应了一声，眼睛还在看着唐冽。

唐冽感觉她应的那一声，好像小猫的爪子在他心上挠了一下。他站起身，命令人送皇后回去，然后让栾骁速到定坤宫，才起身向昭华宫走去。

贤妃那边，确实也是需要安抚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