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愿听问,叩头不止,状似疯狂,话音却压得极低:“请娘娘救救我父亲!他没有贪污,他是无辜的!”声音还有些颤,似乎来找皇后,她也付出了极大的勇气。
天色很暗,言晟微其实看不太清知愿在做什么,只是那一下下闷闷的声音磕得她心烦:“你起来,把事情说清楚。”见知愿还不停,便补充道,“你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不要浪费在求情上面。”
皇后话说的无情,知愿只得停下,却没有起身,匍匐在地:“奴婢的父亲是原尚书省宰相沈刚,前阵子因为失地案被陛下下狱,抄家灭门,中秋后处斩。可是娘娘,他是冤枉的!”
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言晟微忍不住冷笑:“那你应该去找陛下。”找她,她能帮得上忙吗?还是怕沈刚死的不够快?
“十王千岁也说过父亲是冤枉的,还因此与陛下起了争执,但陛下不肯发回重查。奴婢手中有关键证物,想交给十王,却苦于没有门路。奴婢走投无路,才想到找娘娘。奴婢知道,娘娘一定有办法的!“说着,知愿从怀里掏出一物,双手奉上。
言晟微做了个“呵”的嘴型,却没有出声。她对自己倒是很有信心啊。“后宫不得干政,我怕是帮不了你。你倒不如给陛下,请他转呈十王千岁。”堂堂一国皇后,看起来像是能见到异性王爷的人吗?
卧槽?想到这里言晟微突然一激灵,气场陡然凌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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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愿跪伏在地,看不到皇后的表情,但不知怎地突然觉得很慌,她急急地解释:“娘娘!娘娘听奴婢一言!奴婢不知道为什么陛下不愿意重审此案,但娘娘应该知道失地案牵连甚广,如果不能彻查,动摇的是辰国根基啊!奴婢知道娘娘现在处境堪忧,但奴婢真的是没有办法了……”说着说着,话音里已然有啜泣之声。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但是你现在的行为,何尝不是在动摇辰国根基!但这些话,言晟微不能明说,况且事已至此,说也无益。轻轻出了口气,她淡淡问道:“沈刚把这枚玉佩给你,就没嘱咐过你什么吗?”
“父亲说,兹事体大,关乎国家社稷,务必好好保管,切不可遗失。”
言晟微冷笑:“那你就这么随便拿出来给本宫?还用辰国根基来压本宫?知愿,你胆子不小啊。”
知愿身体抖了抖:“奴婢…奴婢只想救父亲…如果…如果…奴婢也死而无憾!”说着,又磕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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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对事情本身存疑,但知愿的反应倒是让言晟微挑不出什么毛病。她把知愿刚说的几句话又回想了一遍,突然问:“你说沈家灭门,你怎么活着,还进了宫?”
“回娘娘,我娘救过父亲,因为她不婚,父亲便把我过继给了娘,给她养老送终。我姓何,不姓沈。又因为我娘是前朝女官世家出身,我也就得了机会进宫。”
这倒是——命不该绝啊。言晟微淡淡地说:“你既然是武都郡出来的人,本宫也不必避讳什么。失地案本宫虽有耳闻,但前因后果证据细节一概不知,你此番,实在是找错人了。”虽然你知道我有能力帮你,但我并不会给你当刀使。
知愿吸了两口气,才回答:“奴婢已是走投无路,此番也并不想拉娘娘下水,只是期望娘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救我父亲。其实奴婢除了这块玉佩,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父亲的清白,但若不尝试,奴婢不甘心。”
“后宫不得干政,这块玉佩放在我这里,便永无出头之日。如此,你还是要把这最后一丝希望放在本宫这里吗?”
有门!知愿再吸气:“是。当年的危境之下,娘娘仍能救了曹知县;如果说奴婢最后一丝希望,也就是娘娘了。”
言晟微轻笑出声。她是把曹知县给救了,结果差点把自己搭进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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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曹知县,是言晟微出山干得第一件大事。当时武都郡在沈荣治下,说偏远吧,沈荣还管得着;说不偏远吧,地头蛇又贼厉害那种,所以过得很是苦逼。
武都郡有个县叫鹤鸣,知县姓曹,原来是乡贤,县里苦于前几任县令都太不是东西,就趁着战乱把这位曹员外推举上去了。曹县令虽然不是那种很正派的人物,但对乡亲们也还算照顾;郡府那边税照收好处照拿,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本来糊弄着日子还过得去,谁知道因为一笔银子没打点到位,不知怎么的得罪了沈荣,就把一个本家兄弟派过来收拾曹县令了。
言晟微初到鹤鸣县,正赶上那个本家的手下在欺负乡民,脑袋一热行侠仗义了一下,结果就结了仇,之后轰轰烈烈斗了两个多月。
具体都做了什么,言晟微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后来为了不连累曹知县——毕竟她只是路过,但曹县令还要在这里讨生活——她伪造曹县令帮着那个本家对付自己的假象,把所有矛头都引向自己,然后狼狈逃离。曹县令帮助那位本家对付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有功,辗转逃过一劫。
之所以记得不太清,一方面是过去比较久了,另一方面是她第一次搞事情,很多细节上自己都是稀里糊涂的,能磕磕绊绊成功,也是上天垂怜。
她倒是没想到,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居然还有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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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失地案她本来就插手了,再多干预一些也无妨。更何况,既然是找上门来的,不管是抱着什么目的,不接招怎么看后文呢?
她伸手,拿过了知愿手上的东西。手掌大小,宽条形,质地温润,花纹精致。
知愿大喜,重重磕了个头:“奴婢谢过娘娘大恩,现在奴婢在内府做女史,若娘娘有什么吩咐,奴婢万死不辞。”说着便退下了。
言晟微又坐了片刻,巧萱同海棠匆匆过来。两个人手里都提着灯笼,海棠还拿了个薄披风。
见言晟微果然坐在这里,两个人都长出了一口气。海棠为言晟微披上外衣,引着她向定坤宫走去。
三个人一路无话,走在半路,言晟微突然轻笑道:“起风了。”